镜心劫(28)
清泉流水,奇山怪石,实是钟灵毓秀,万象铺陈。只是众多且无声的仆从丫鬟让展念很是压抑,在花园转了半晌,不期瞧见碧水之畔,湖石之侧,立着两个俏生生的女子,正长吁短叹,阿武悄悄同展念道:“这是爷的两位侍妾,粉衣张氏,绿衣王氏。”
听到“侍妾”二字,展念欲走的步子不由一顿,她日后入府,亦是侍妾。
张氏叹道:“妹妹这便想家了?我十二岁入府,五年间只见了额娘三次,若似妹妹这般娇怯,早也疯了。”
王氏语调悲戚,“若你我是侧福晋那样的地位,哪怕一年见三次,爷也是准的。”
张氏苦笑,“一年三次?你见到了?爷最讲规矩,凭他是侧福晋还是嫡福晋呢。再说,一年三次,三年一次,有什么分别,左不过是守着这院子,一日一日地捱罢了。这王府啊,进来不易,出去更是无望。”
王氏啜泣,“你我一生便是这般了么?”
“若一生都这般安稳,也是幸事了。”
展念怔怔看着王氏,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神情枯槁得却如瑟瑟秋叶,灰黄无光,再看张氏,面上犹是好颜色,眸中却已无颜色。心下一片凄凉,对阿武道:“回去吧,八爷他们在何处?”
“在书房呢,姑娘这边走。”
从一侧的抄手游廊向书房行去,还有几步距离,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瞧见阿武,几步上前,低声骂道:“你小子躲在这里偷闲呢!陈叔找你半天了,就是不见个影儿,赶紧去前厅,迟了非扒你一层皮……”阿武被拎着耳朵,一句也不敢回,任那小厮将他一径拖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传来胤祀笑语:“数年过去,终是赢了你。”
“她非董鄂千金,八哥何必执着旧事。”
“确非董鄂千金,你对董鄂是慕,对展念是情。”胤祀语气一转,“既如此,你便任我接近她?九弟该不是退让之人。”
“非我退让,而是选择在她。”胤禟声音仍是淡淡,“我既承诺相助,便绝无反悔,八哥未免大费周章。”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屋内两人皆是一惊。展念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胤祀,却像是冰雪盛出的妖冶之花,透出心惊的凉薄,“如今我才明白,你为什么利用我。”
“展姑娘……”
“卑鄙。”展念丢下两字,转身扬长而去,一口气踏出府门,只觉胸中邪火乱窜,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走到谁家府邸,门前石狮下,两个孩童争执正凶,高个的男孩举着个琉璃球,夕阳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矮个的男孩不依不饶地跳起去够,声音几乎是哭腔,“还给我!”
高个男孩笑的得意,“谁说是你的?从今起,这就是我的了。”
“还给我!”
“你再扑,打碎了琉璃球,我可不管。”
矮个男孩明显迟疑了,高个男孩愈发得意,“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然我打碎它给你看。”
“那……”矮个男孩咬着唇,委屈道:“我听你的,但你不要打碎它,一定,一定不要打碎。”
第11章 沿洄安得住
高个男孩正要回答,忽觉手上一空,琉璃球被稳稳放于矮个男孩的手心,矮个男孩愣了一瞬,忙将琉璃球紧紧揣在怀中,迭声道谢:“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展念一笑,继续向前。走了不知多久,天色转眼便晚,皇城本就少行人,此时更觉四下寂寥。展念蹲下身,轻抚石街上自己逐渐暗淡的影子。不多时,青石长街上,自己小小的,缩成一团的影子旁,出现了另一人的影子。展念恍如未见,仍蹲在地上,身旁之人也不急不催,只沉默相陪。天色愈见晦暗,展念顾念他视物不便,轻轻道:“回去吧。”
“一起。”
展念将头埋入膝间,“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得与否在我,不是听你说。”胤禟将展念拉起,“只要你未嫁,就还是我的丫头。”
展念苦笑,“明明是我无路可走,却说得像你强迫我一样,可是……留在你身边,我就是在利用你的感情。”
“何谓利用?”
“就是坦然接受着你的情意,却不回应,让你一味付出……”
“并非没有回应。”胤禟淡淡一笑,“展念,你予我安稳慰藉,有你在,我便欢喜。”顿了顿又道:“眼下你别无选择,待日后有所筹谋,再走不迟。”
展念失神望着胤禟,忽然有些鼻酸。
胤禟笑意转深,“走罢,再晚,我可不识路了。”
佟保打着灯笼在府前等候许久,见了二人不禁喜上眉梢,忙忙道:“可算是找着了,姑娘不回来主子都疯……”一时说顺嘴,不提防漏出这么一句,佟保自己先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