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66)
胤禟一僵,下意识抱紧她,“你一向赖床,我不信你。”
展念微笑,“这次不会。”
“我不信。”
“我爱你。”
展念眼前阵阵发黑,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万般疲倦地阖眸,唯有一缕幽微而熟悉的檀香,悠悠伴她入梦。
……
展念打开手机,各大媒体的娱乐版块都在报道同一条新闻,“展念拍戏摔伤住院”的词条频频出现,有的放出她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照片,有的放出她片场吊威亚的照片,大吹她的敬业,还有的依据“可靠消息”,透露她肋骨和腿骨的伤情如何。
“展念”在各大社交媒体上的热度一时居高不下,然而十日之后便是春节,人们很快便忘了这则无关痛痒的娱乐新闻,沉浸在喜气洋洋的过年氛围中。
展念百无聊赖,打开病房的电视,红彤彤的春晚正在重播,她随手换台,竟换到自己新近上映的电视剧,因收视率还算不错,电视台仅在除夕当日停播,大年初一的夜晚,就立即安排播出。
男主角紧紧握着女主角的手,他们的脚下是千里江山,万家灯火,仿佛浩荡人世皆在面前,男主角抱住女主角,夜风中声音极轻,“我爱你。”
男主角的身后,烟花争先恐后地升起,女主角抬眸而望,眼中有无数潋滟花火,如身处尘世中最瑰丽的美梦,一个圆满而热闹的美梦。
展念暗想,后期的特效着实不错,场景宏大,画面唯美。她记得这一场戏,只有一堆绿幕,和一个演技平庸的男演员。也许观众看到此处,会大呼撒糖,大呼甜蜜,可在她眼中,不过是满目虚伪的爱意,和空空如也的繁华。
下雪了。
展念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地拖着输液瓶挪到窗边,城市的霓虹恣意闪烁,仿佛一场醉生梦死的游戏,街上张灯结彩,大红的中国结随处可见,可能是病房楼层太高的缘故,展念竟觉得那些热闹,是与她毫不相关的世界。
雪又密又急地打在玻璃窗上,迅速融化成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滑落,像是数行清泪,无声暗垂。
空荡的病房中暖气十足,展念抬手覆上玻璃,却被那刺骨的冷意激得一颤。
电视中响起片尾曲。
……
展念睁开眼,浑身的疼痛与梦中的疼痛重叠,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她微微侧头,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那人似在床榻下坐了一整夜,虽闭目小憩,眉头却皱起,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梦。
戏拍得多了,展念记不清有多少次被人这样握住手,然而此时此刻,掌心却传来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柔情,像是一片虚妄中不期而遇的真实。
惯见清冷,偏遇骄阳。
“胤禟。”
胤禟醒来,熹微晨光中望向她,目光如浩瀚星辰自云端倾泻,有分外温柔的轮廓。“你醒了。”
展念轻轻应了一声,“我们回家吧。”
家。
这个字在两人心底俱是一撞,几乎是同样的陌生遥远,同样的莫名情动。彼此对望,目光交缠流连,藏着几分狼狈的欣喜,几分温存的眷恋,胤禟淡淡一笑,“好,回家。”
胤禟并未将她带回往迹园,而是直接带入停云堂,俨然是要“严加看管”的架势。展念躺在里间,昏沉中听见外间传来完颜月和知秋的声音。
先是知秋开口道:“奴婢按佟保的意思,将一应器具交给孙太医查验,现已查明,确然只有月姑娘的茶中有毒。”
“我记得,你素来不喜饮茶?”
展念听到胤禟的话,心底又闪过些许异样,他怎知完颜月的喜好?最近,只要涉及到完颜月,她总不可避免地敏感,不由更加留心地听他们对话。
完颜月道:“是。”
她没有任何辩解,胤禟却已猜到缘故,“她们为难你?”
“此事实乃贱妾之错,展姑娘无端替贱妾受过,贱妾万死难赎。”
胤禟显然不喜欢听毫无意义的请罪,“知秋,你来说。”
“奉九爷命,李公公已搜过各位姑娘的房间,只……只在月姑娘的房中,找到了半瓶毒。”
房中有片刻的寂静。
“贱妾冤枉。”
“若觉冤枉,便找到证据,自证清白。”
完颜月沉默半晌,道:“此事不易,望九爷宽限时日。”
“如何不易?”
“九爷从不禁我们出府,所给月钱亦是任意听用,倘若有人暗中结交,贱妾一时恐难查清。”
“我念她们命不由己,如此年纪便要在府中消磨一生,心下有愧,”胤禟的声音带着莫大的自嘲,“许之自由,却纵出取人性命的勾当!”
她们……
是“她们”,而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