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79)
“摊子丢了?”吴以忧猛地推开他,然而眼底又分明藏着笑意,“张三!”
名叫张三的汉子此时才注意到展念与莫寻,便知他们应是救下吴以忧的人,登时跪下砰砰磕头,“张三愿为姑娘肝脑涂地,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展念只得起身去扶他,张三被吓了一跳,连忙自己爬起来,“草民是个粗人,姑娘碰不得,碰不得。”
吴以忧介绍道:“我爹娘去世前,给我和张家老三订了婚事。他平日只管家中的一亩三分地,偶尔去京里做些小买卖,谁知刚走没几天,就出了这事儿。”
“以忧,”张三眼神里皆是心疼和后怕,他笨拙地去拉吴以忧的手,“这里容不下我们,我带你走,我什么都不要了,谁都不能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
吴以忧很是感动,“我跟你走!”
展念垂眸,心间如有利刃划过。
莫寻忽然出声道:“二位欲往何处去?”
吴以忧和张三对视一眼,俱是茫然,但吴以忧看得很开,笑道:“三哥有力气,肯干活,天下之大,总有可以落脚容身的地方。”
莫寻沉吟片刻,“可否请吴姑娘暂避,我有些话,想同张大哥说。”
张三悄声问吴以忧,“他是谁?”
“她哥哥。”吴以忧有些困惑,但仍是依言出去。
莫寻又道:“阿离,你也出去,叫铭远进来。”
展念亦摸不着头脑,她唤了铭远,便去寻吴以忧,吴以忧正靠在走廊尽处的小窗边,注视街上人来人往,见展念行来,踌躇着开口:“阿离,我这人说话直,你别见怪。”
“我就喜欢你的性子,”展念微微一笑,“你想说什么?”
“你哥的气色比你还差,想来是久病缠身,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那种神情,我只在行将就木之人的脸上看到过。”
展念心下一痛,“我正想问你一件事,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好。你是我救命恩人,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展念将莫寻发病的情况仔细说与吴以忧,不料吴以忧听完,竟半晌没说话。展念悬着心问:“这是什么病?有办法治好吗?”
“你们家,还有别人有类似情况吗?”
展念一时语塞,“这病是家族遗传么?”
“嗯,但不同的是,有人自小发作,有人终生无恙,还有人受到后天刺激,病症方显。依你所言,应是某种强烈的精神刺激诱使他发作,故而双眸紧闭,如坠梦魇,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吴以忧耐心地向她解释,“他不能饮酒,不能劳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持情绪平和,避开一切可能刺激到他的东西,但……他自己若无求生的意志,终归是无用。”
展念握紧了身侧的栏杆,“有什么能减轻痛苦的方法吗?”
吴以忧点头,“自然是有,比如,发作时托住他的头,防止颈部损伤,或是呛到血沫引起窒息,若按摩他的手脚,可有效缓解痉挛的疼痛,另外……”
不多时,房门打开,张三与铭远均向莫寻拱手为礼,张三向吴以忧招手,“以忧,我们走。”
吴以忧轻轻抱了展念一下,“阿离,好好照顾自己。”
展念柔声道:“你们也保重。”
二人告辞,展念见铭远亦随他们而去,不由叫住他:“铭远,你也要走吗?”
铭远回头笑道:“公子让我护送他们去苏州府,就不和你们一路了。”
走了也好,至少铭远不必受她连累,展念虽有不舍,亦扬起一个笑,“江南有酒有美人,你离了我们,不知要多快活了。”
铭远潇洒地挥手,“公子,展念姑娘,铭远就此别过。”
莫寻对展念道:“走罢。”
“去哪里?”
“向西。”
“为什么是向西?”
“西部近蒙古诸盟,皇族鞭长莫及。”
莫寻说话的时候,始终撑着楼梯的栏杆,展念记起吴以忧所言,发作后至少半个时辰,都需要卧床静养,按理根本走不动路,她上前扶住他,“可你现在需要休息。”
莫寻拂开她的手,“若不想被他追上,现在就走。”
马车已等在客栈门口,车夫见莫寻面色苍白、身形踉跄,很是坐立不安,生怕这位病弱的公子在路上出事,尚未开口,那公子却似察觉到一般,黑漆漆的眸子淡漠无波,声音却听得人心神一震,“只管赶路,不许停。”
车帘放下,遮去大半光线,然而莫寻的面色却白得骇人,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无力倚着车壁,车夫挥鞭促马,马车骤然一颠,眼见莫寻摇晃倒下,展念心慌意乱地扶他,然而自身亦是虚弱不堪,双双跌坐在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