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93)
“翻墙。”
“这是你家吗,你想来就来。”
钟仪不以为忤,“戏文里才子会佳人,哪有不翻墙的。”
“……”展念默了片刻,“人家是花前月下,不是青天白日。”
“你怎知没有青天白日,明儿我便找出与你看。”
展念不欲与他争辩,“你整日缠着我消磨,家里人竟从来不管的。”
“我乃钟家混世小魔王,无君无父,无礼无仪,谁管得住我?”
展念扔给他一个馒头,悠悠叹息:“家门不幸啊。”
莫寻正在厅前翻账本,看见清早便来“蹭饭”的钟仪,神情不曾变动分毫,钟仪大摇大摆在桌前坐下,不慌不忙地开口:“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问问赵兄的意思。”
莫寻抬眸,“愿闻其详。”
“我妹妹今年及笄,是时候正经学些规矩了,然而家中并没有年龄相仿的姊妹,镇上亦没有门当户对的世家,故此,爹娘有意寻一个稳重、懂事、年长的姑娘入府伴读,我思来想去,阿离就很合适,不知赵兄以为如何?”
“我合适?”展念盛了两碗粥,一碗推给莫寻,“我是稳重还是懂事?”
“你年长。”
“……”展念默了片刻,“出去。”
钟仪笑眯眯地啃着馒头,“算起来,阿离今年十八了罢?”
虽然在展念的观念里,十八岁年轻得不能再年轻,但在古代,自己已经是个老姑娘,每年还要因为大龄单身向官府交税,实在是一件郁闷至极的事情,“别提了,一年前我刚搬来时,多少人上门提亲,可自从见我被钟家少爷‘拐跑’,就再无人问津了,三姑六婆逮到我便一顿说教,让我少跟朝三暮四的男人厮混。”
钟仪扼腕叹息,“托你的福,如今全镇的姑娘都不肯与我示好了。”
“那我去钟府做伴读,不是越描越黑吗?”展念想起从前翻拍《红楼梦》时,她硬着头皮将原著反复读了五遍,因此对世家大族繁琐复杂的日常生活印象深刻,钟府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低配版的《红楼梦》,“再说,我去了学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理账、女训妇德?”
钟仪摆摆手,“这只是一部分。”
展念看向莫寻,莫寻淡淡颔首,“可以。”
钟仪又从桌上顺走一个包子,“过些日子我便接阿离入府。”
平心而论,展念并不反感这个提议,毕竟无论是游玩,还是学规矩,于她不过是人生的各种体验,既然莫寻认为可行,她自然没有意见,“好吧,那我们今天早点去香玉坊,珍惜我为数不多的‘厮混’时光。”
莫寻的动作一顿,“香玉坊?”
香玉坊是苏州城中有名的歌舞之地。
钟仪立时来了兴致,“赵兄有所不知,半年前,我带阿离去了香玉坊,谁知她对坊中姑娘的衣衫、妆容和排舞皆有品评,坊里的姑姑自叹不如,每每请阿离常去,各位姑娘亦极喜欢她的。”
展念亦附和:“嗯,坊里的齐姑姑很好,每次还会给我报酬呢。”
“上个月,阿离还登台奏了一曲古琴,然而却是自己谱的调子,音极华丽。手法变幻之快,竟胜过坊中的筝与琵琶,坊中诸人皆惊愕当场,良久不能言,此后,阿离便得了个‘琴魔’的诨名。”
古琴音色美而幽深,却始终是阳春白雪,罕有和者,展念推其根本,皆因古琴的名曲皆是缓慢单调,若非高雅之士,难以静心品味其中禅意,故而尝试将现代几首快节奏的流行歌曲改为古琴版本,竟也弹出古筝、吉他、琵琶一类乐器的倾泻之感,然而音色的低沉又使之不流于浮华,倒也教人耳目一新。
展念嘿嘿一笑,“古琴弹快了手疼,我也就是偶尔炫技。”
莫寻并未多说什么,只一如既往地叮嘱:“莫用贱琴,劣弦伤手。”
展念未料到的是,手虽未伤,但自己确实在香玉坊出了事。
起因不过是,香玉坊来了一位蜀地的厨子。
面对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川菜,展念不禁将清淡饮食的医嘱抛到九霄云外,一连尝了几口,然而尚未过瘾,胃中已疼痛起来,钟仪见她不对,连忙催舟送回,于是展念挨了吴以忧好一通痛骂。
“简直是胡闹!我说没说过,但凡中过剧毒,胃肯定就坏了,那钟家的是个浪荡公子哥儿,你偏跟他混在一处,他吃香喝辣,你也吃香喝辣,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看看你哥的脸色,仿佛治不好你,我就是罪大恶极。”
展念在床上一边疼得打颤,一边笑吟吟地看吴以忧气势汹汹地走来走去,“女人生气会长皱纹的。”
“让它长!反正老娘嫁人了,儿子也有了,早晚是个黄脸婆,有什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