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稷用衣袖拂去棋盘上的灰,而后对着对面空空无人的位置出神。
良久良久,才听得他叹声道:“贵妃啊,你走之后,这后宫之中再也没有谁人能与朕对弈的了,朕……着实想念你。”
暗夜寂寂,唯闻他自己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低低回荡。
乔稷兀自从自己面前的黑子棋盒里夹起棋子,落到棋盘上。
“贵妃,你说是不是你在天上看着他守着他,所以那孩子成了如此模样还有姑娘钟情于他愿嫁与他?”乔稷又拿起一枚黑子,却是看着棋盘迟迟没有落子,而是又将其放回了棋盒里。
“朕竟没有注意,这早已是一盘死棋。”乔稷笑着自嘲,而后抬手一挥,竟忽地掀翻了棋盘。
“啪啦啪啦——”棋子掉落在地,棋盘也翻到了他对面的另张蒲团上。
本是平静的他心口此刻起伏得厉害,他那双不失威严的眼里是烈烈燃烧的怒火。
过了许久,他才又冷静下来,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玉棋,沉沉叹气道:“贵妃啊,从今往后,朕再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再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
夜,愈来愈深,亦愈来愈寒。
*
腊月十八,宜婚嫁。
乔越习惯了早起,不仅是因为这是他从军多年早已养成的习惯,也因为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十六不在身旁,他需要花掉大半日的时间来完成洗衣做饭的事情,做完这些,他还需要做别的事情。
今日他多淘了些米下锅,熬得比前些日子稍像话了些,不过还是冒着一股焦糊味。
他盛了两碗粥,拿了两双筷,放到了桌上。
只他自己一人,又为何要盛两碗粥备两双筷?
这儿除了他,还有谁?
只见他摸索着将筷子放好后,兀自客气道:“阁下盯着乔某已两个旬日,现年关已近,阁下若是不嫌弃,便喝了这一碗粥,早些归去为好。”
空无第二人的庖厨,他却是在与谁人说话?
莫不成他已成了一个傻子?
但看他面色如常,又怎会忽然之间成了傻子?
他当然不会是傻子。
因为本是无人的庖厨门外,忽地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二九模样的女子,眉清目秀,玲珑娇俏,端的是楚腰卫鬓袅袅婷婷,玉貌花容。
不过本该俏生生一人儿,眉眼间却多了一股锐利,刀锋般的锐利。
她站在门外,冷冷盯着乔越。
乔越却是朝她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女子走进庖厨来,却没有落座,更没有看桌上那冒着热气的粥一眼,她的全部神思都集中在乔越身上,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腿不能动眼不视物的残废,而仍是那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你知道我盯了你两个旬日?”女子死死盯着他,心觉不可置信。
他明明已是一个身中了奇毒的残废,又如何还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若非想要知道个究竟,她绝不会现身。
“乔某还知道此前数次到敝府来探乔某情况的也是阁下。”乔越面色如常,语气平静,“不过不曾想阁下是女儿身罢了。”
女子震惊更甚。
他双眼已瞎,她又更是在做男子装扮的同时服下了易声丸,他竟能在不过三两句话的短短时间内知晓她是女儿身!
不仅如此,他甚至知道她这并非第一次到平王府来!
这个男人……残了废了仍有如此敏锐的感知力与洞察力,可想而知从前的他究竟有多可怕!
难怪姜国如此忌惮他,非要他们薛家废了他不可。
女子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乔越却是微微摇头,依旧平静道:“不管阁下为何人,如今的乔某都奈何不了阁下,亦奈何不了任何人,更威胁不了任何人。”
即便他没有回答女子所问,但女子从他从容不迫的模样看,知晓他心中必然明了,不过是不想说罢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女子眼神更冷,声音也更冷。
“阁下若是想取乔某性命,又何须等到此时?”乔越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喜怒,“况且,姜国以及薛家要的是乔某生不如死,又怎会轻易了结了乔某的性命,阁下说是也不是?”
明明是一个瞎子,却能看透所有事情。
女子睁大着眼打量着乔越,仿佛才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你倒是个硬汉,能受得住我薛家的毒至今仍能忍着不去死。”女子看向乔越的眼神既有震惊,亦有敬佩。
难怪大哥怕他,二哥敬他。
不时来盯着他已经一年了,她这还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为何大哥会怕他而二哥会敬他。
乔越放在腿上的双手则是在这时蓦地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