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除了崩的不是他心中的泰山,也是他给自己设计的形象的一部分。现在他是真的开始改变了。
濒死过一次的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相当于重塑。
他还记得头痛剧烈、猝然倒下的瞬间,意识是清醒的,拼命要抓住什么,眼前似乎掠过无数画面,企业,女儿,甚至是妻子,这些无论是不舍,还是不甘,都是他放不下的。可他终究什么都没抓到,徒劳挣扎后,彻底堕入黑暗。
医生叮嘱过,虽然他正值壮年,体格强健,不同于一般性的心脑血管病发作,但如果再来个一两次,对身体会有极大损伤。
再次醒来,犹获新生。可最内核的仍没变。那些不舍的,不甘的,依然在,或许这就是心魔,我执,他必须学会驱魔和去执,减轻负累,轻装上阵。
倒是要“感谢”周熠,他的复仇之火不仅烧了“城门”,毁了他心中最重要的标志,那几座高炉。也“殃及池鱼”,裁去冗余,革故鼎新。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那些陈年弊病,令他头痛许久,却被种种掣肘,或者时机不对,总有更重要的事排在优先级,始终未能彻底整顿。
***
周熠最近化身宅男。
除了工作,就是打扫卫生,修剪花草,给鱼换水。一切都亲力亲为,一旦有了真正的私人领地,他不喜欢陌生人入侵。他深切感觉到环境对人的影响。以前,他就是“粗糙”的代名词。如今,一点点变精致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但变化本身,总好过一成不变,那意味着一潭死水。
正做家务时,接到李董电话。
何天奎出院后,董事们人心浮动,各种观望。以为会有一场硬仗。结果双方当事人,一个深居简出,据说还玩起了闭关打坐。另一个本来就行踪不定,现在也越发神秘,不知是否也在家打坐。
这种时候,小道消息就格外重要,先是听说周熠要转让股份,看样子要套现走人。又听说买了套别墅,看来是有留下来的意思。
结果就是更加扑朔迷离了。
本就是一脉相承,一个比一个狠,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李董一通东拉西扯,汇报近日动向,希望投桃报李。
结果桃子扔出去不少,李子不见一个,临了他又无意中吐露一个在他看来没什么价值的消息:“听说老何最近忙着他闺女出国的事。”
“小姑奶奶终于走了,不然那个监事会跟个稽查队似的,什么事儿都要掺和一脚,说又说不得,靠山太……”李董忽然打住,果然是言多必失。
挂了电话,周熠往屋外走,随手点了支烟。
她的突然转变,缘由在此。因为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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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心深处
他还以为,何天奎祭出的大杀招,是舍出闺女。那他不妨笑纳。
或者,女儿为了父亲,主动献出自己。虽然动机不纯,他也愿意成全。
可人家终究是亲父女,刚醒过来就把女儿送走,避开战火。
又或者,她对他有意,知道没可能,临别之际短暂放纵。
还是说,她真的只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灵感,回头做出一堆雕塑。那些艺术圈的对感情有几个认真的,跟模特搞起来更不是稀罕事。
周熠脑子一团乱,只有一个声音越发清晰,她要走了。
弃他而去。
他随手挥出一拳,指骨撞击在粗粝的石头墙面,立即传来锥心的疼。可他却一时分辨不出这痛来自何处。他猛抽了几口烟,扔掉烟蒂,狠狠碾碎,转身回房,直奔沙袋。
一人来高的漆黑沙袋,平时岿然不动,在他疾风骤雨般的拳头下来回摇晃,如同不倒翁。但他没戴手套,没缠绷带,手上更疼。
他打了一会儿,就有些力竭。是自己变弱了吗?
近日的确是疏于训练,还做了不少掏空身体的事。他大口喘气,一眼看到角落的那幅射击画。
从弹孔流出的颜料,尽管色彩不一,但看起来都像是血。千疮百孔,血浆凝结,如果“释放”的结果就是这般,那还不如继续压抑。难道在她心里,他要的只是一夕之欢?
余光瞥见一抹红,红得绚烂,却也刺眼,像是讽刺。他抬脚,力道太大,掀翻了茶几。不仅花被踢飞,鱼缸也飞出去,落地粉碎,两条小鱼在地上挣扎。
呆头呆脑的家伙,求生欲居然还很强。
他看着,冷漠地想,你们活得够久了。居然撑了这么多天。反正我也不可能把你们带走。
他转过身,眼不见为净。眼底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