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性,要做这样的决定,的确是有点难。何况是田云岚这种完美主义者,连眼角出现一条细纹都如临大敌,更无法接受身体上明显的缺憾。
自去年年底,何天奎病倒,母女之间产生隔阂,又随着身世被披露,隔阂加深。但终究是母女连心,如今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何唯问:“妈妈,你怕吗?”
田云岚迟疑了下,点头,“很怕。最近经常梦见你外公外婆,然后就胡思乱想,也许是……”要和他们会合了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都是反的。”何唯抱住妈妈,“现在不要怕了,我会保护你。”
田云岚感动之余,委屈也冒头,独自撑着的确是很辛苦。
母女之间说着体己话儿,自然绕不开一个人。
田云岚问女儿:“真的很爱他吗?”
何唯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爱意。
“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何唯重重点头。
田云岚感慨:“这样也好,人这一生看似很长,长到让人三心二意,但其实也很短,短到只够爱一个人。”
“周熠他看起来像浪子,但不是。跟那个人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话题引到此,她留意女儿神色。
何唯睫毛忽闪,显然是听明白了,但是并没搭腔。
田云岚心里叹息。
但有些话还是得说:“妈妈希望你不要怨恨他,他当初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如果知道,他也许就不会走。这段时间她经常想这个,卓然也许会是个不错的父亲,天马行空的那种,跟孩子一块疯一起追逐艺术梦……
何唯摇头,“我不怨,反倒是很感激,因为他给了我一半生命。”
田云岚知道在女儿心里,爱是有排序的。现在排第一的或许是周熠,然后是父母,如果只认一个父亲,无疑是何天奎。眼下,父女间的坚冰尚未融化,只提供了基因的生父根本排不上队。她觉得这也不错,那个人现在也的确没法面对。
她最近没去探视,因为会被他发现异样。但她一直跟机构保持联络,知道他的进展,也听说周熠去过,不知聊了什么,但显然对他产生了积极影响。
周熠这个人,或许还存有疑点,但也算是值得托付。她不能再自以为是地决定任何人的命运了。
***
何天奎也知道了田云岚的病情。
倒不是何唯说的,而是出国日期到了,何唯却提出延期。他知道没法强求,就像当初何唯不曾抛下昏迷的他,她也不可能离开即将手术的妈妈。
他只能搬出周熠,“他知道了恐怕会反对。”
何唯说:“那就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分心。”
何天奎叹气。
情之一字。
他在经历了命运的嘲弄后,连听说即将拥有另一个孩子,见到了B超照片,他也只是短暂地激动了一下,过后就是茫然,甚至觉得荒唐。
***
回到黑水市。
周熠没等到罗毅,却等来他出车祸的消息。
罗毅从西南赶回来,途中与一辆违章驾驶的货车相撞,头部受伤,仍在昏迷中。周熠却觉得可疑,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事?
但是老豁的能量未必那么大。罗毅毕竟不像他,身边是有队友的。除非警方内部有鬼,所谓黑警。也许是西南那边的,被毒贩收买,趁他来东北时下手。
周熠被自己这一想象惊出一身冷汗。
他的隐秘身份,长期以来只有两个人知道,罗毅以及他的上司。但是一年多前,那位刚退休的上司就因病去世。一旦罗毅再有个不测,他将成为断了线的风筝,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是罗毅的现任上司。
听声音四十多岁,中气十足,带一点官腔。叫他“小周”,简单介绍了罗毅的情况后,说:“小罗跟我说过你的事。你那边现在怎么个情况?”
周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任。
他当即挂了电话,拔出手机卡。
他冷静了一下,也许自己太敏感。一回到这里就如临深渊,草木皆兵,看什么都是假丑恶。何唯白亲过他的眼睛了。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然后去找老四,让他弄张新卡,以作备用,让他再通知玫瑰一声。
老四说:“这个玫瑰人如其名,带刺儿,据说跟客人那啥时都不肯亲嘴儿,倒是肯买你的账,最近正积极为你奔忙呢。”
他带了些猥琐,“果然小白脸到哪都吃得开啊。”
周熠没心思开玩笑,也不想提他跟玫瑰的交易。
***
老豁迟迟不见音信,周熠有耐心等,罗毅出事,也勉强能忍。听说何唯还在国内,周熠是彻底爆发了。
他只是按捺不住思念和不安,拨了个电话。结果,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