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直气壮:“你是小孩儿,不是叔叔。”
他不由一笑:“那就自己走回去吧,小不点儿。”说完把厚厚的书往腋下一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她正直直地看他。
忽然一屁股坐地上,小腿儿还蹬两下。
典型的小孩子心态,跟大人博弈。
他不是大人,也不吃这套,继续走,然后就听到脆脆的一声:“叔叔!”
她比他想象的要沉。
胳膊腿儿都肉肉的,抱在怀里异常的柔软,让他不觉加了份小心。她怀里抱着他的大厚书,身上飘着香香的痱子粉味儿,小下巴搁在他肩头,在他耳边发出小孩子那种浅浅的呼吸。
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一脸慌张的保姆,显然已经楼上楼下找了个遍。
紧接着他耳朵一疼,她居然咬他。
保姆从他怀里接过她时也发现,半真半假地教训她道:“小唯又调皮是不是?看晚上不告诉你爸妈。”又问他:“没事吧?”
敷衍意味明显,她一点不怕,他也换回一脸漠然,说没事。
保姆转身进楼,小东西像刚才在他怀里那样,脸朝后,闭眼睛吐舌头,冲他做鬼脸。
每当回想起这件事,周熠都会不自觉地摸一下右耳,还记得那天回房照镜子时,看到耳垂发红,赫然小牙印儿,当然还有口水。
说心里话,他那时有点儿烦她。
或者说是心有不平,不忿。
他还记得她刚出生时,何天奎给她起名字时做的解释,唯一的唯。
他连最基本的父爱母爱都得不到,她却能轻易拥有几乎所有人的爱和关注。
那一晚,他想了很多旧事。
有些事想起来难受,只有回忆与她有关的部分时,心情才会轻松下来。尤其是小时候那几桩。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越来越觉得能够有一个无忧无虑哪怕是被宠坏了的无法无天的童年,是多么的难得。
而几天后听到这首《你的样子》时,脑海中浮现的,也是她的样子。
阳光下,草地上,她穿着白裙子,来抢他手里的画。表情微愠中流露一抹娇羞,要知道她脸上骄傲常见,娇羞却分外难得。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美好事物。
这一幕异常清晰,每当回想起,似乎还能闻到当时清新而强烈的草香。
后来了解到,修剪过的草坪释放的一种化学物质,能够直接作用于大脑,尤其是与情绪和记忆有关的区域,能够给人带来快~感和放松感,还可以预防衰老导致的智力减退。因此还有人专门研制出一种“草坪香水”,用来缓解压力和提高记忆力。
所以说,即便是个巧合,也是个美好的巧合。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确很好看。
他从十几岁起身边就不缺女生的关注。
随着第二性~征出现,他也会去适当“关注”周边的女生,并暗自评判。有的美而蠢,有的美而弱,有的自信过了头,把男生要么当仆人使唤要么当高地去攻克。还有些美的不明显,而在那个肤浅的年纪,根本没耐心去探寻内涵。
那时他已住校,一个月回去一次,看到她在家做陶艺,扎着围裙,坐在拉坯机前,双手扶着旋转的泥坯,表情专注,脸上有泥。
他当时心下了然,原来还有一种美。
都说女大十八变。所以,在异乡的深夜里,他忍不住遐想,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没准儿已经长歪了。还会喜欢画画捏泥巴吗?大概也变了吧。
***
另一道声音响起,把周熠拉回现实中。
他拿起手机看一眼,关了音响,然后接听。
是顾远钧打来的,问:“在哪呢?”
“路上。”
“一个人?”
周熠反问:“不然呢?”
那边沉默了几秒,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周熠没接茬儿,那边迟疑了下说:“我怎么觉着,你跟何天奎女儿之间,有种奇怪的气流呢,你们不是那个什么关系吗?”
周熠心说,今天一个个的都开天眼了?嘴上道:“你的确想多了。”
说完低头,看着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柔滑感。
“那就好。”顾远钧话锋一转:“不问问我现在在哪儿?”
周熠这才留意了下,似乎听到一点靡靡之音,问:“你在哪?”
“酒吧。”
“千语在这,本来想送她回家,可她非要喝酒。”
周熠正掏烟,闻言一顿,“那你看好她。”
“我看着有什么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过来?”
“我过去恐怕越解越乱。”
对方似乎叹了口气,感慨道:“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以她的性格肯定受不了,我怕她得喝个一醉方休。”
“早就该想到。”周熠说完,也觉得这话有点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