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昔诚忙道:“您别听那些传言,哪里都是西凉军干的,都是山贼……”
“你知道个什么东西!”杨父堵了回去,“山贼?京城边上哪里来的山贼?
你老子我以前在外头游历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遇上过山贼匪寇!
说直白些,还不是现在战事给闹的,一个两个的,村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只能当山贼抢吃的喝的。
你且等着看,过些时日只怕还要更乱!
就我们车外面这些人,眼下还往南边奔,真到了要饿死的时候……
一个比一个彪!
我们这样有马车的官家,一群人围上来,把你抢光了都没处说理去!
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就不明白呢!书里难道没有写过,以前天灾人祸时易子而食的故事?
你儿子白白嫩嫩的,你不小心些,等着他被抓去吃了吧!”
不得不说,杨父低沉归低沉,前头那段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可最后这一句,在此时此刻听来,委实叫人糟心。
杨昔诚苦着脸看杨父,得亏他妻子杨钟氏与儿子都不在这辆马车上,否则还不得给杨父给吓死。
杨父哼了声:“我们要赶紧走,追上圣上的马车,那都是御林军、中军都督府,没有山贼敢打主意。”
这一点上,父子三人倒是统一了意见。
圣上的仪驾,他们不能接近,但只要赶上了那些官员女眷的马车,就安全多了。
万一有山贼不要命了冲出来,前头的官员还能不管他们这些车马不成?
想法是对的,但毕竟落后了一程,想往前赶也是有心无力。
又行了一日,消息传来,说是庞登的大军已经围住京城了。
城墙高大,自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攻克的,西凉军一面围城,一面攻击四方镇子村落,眼下京郊已然是火光冲天了。
这讯息是真是假,大伙儿都不知道,但足够让人害怕和慌乱。
杨父更加不愿意耽搁了,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赶路,可车把式能挺得住,马儿却不听话,不得已,夜里只能停下来歇息。
为了安全,他们选择了和很多百姓一块,壮胆之余,亦有浓浓防备。
杨昔豫守后半夜,可他太困了,坐在车前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后头传来尖叫声、哭喊声才惊醒过来。
人群在大叫,喊着“西凉军来了”、“西凉军来了”。
火光到底还是冲起来了,空气里有鸣谢的血腥味道。
杨昔豫吓得连杨昔诚探头问他话都没有回过神来,不住哆嗦。
杨昔诚亦是害怕,坚持着把弟弟拽上了马车,顾不上吓得屁滚尿流的车把式,自己扯了缰绳。
为了安全,宿夜时,杨钟氏带着孩子,和画梅一道,都和爷三个挤在一辆车上,倒是方便了他们逃难,余下的车都不要了,什么也没有人要紧。
只是,四周都太乱了,马车根本突不出去。
马儿受惊,把车厢颠得左右前后上下乱晃,杨父甚至差点摔下车去。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砍断了缰绳,马儿撞飞了人蹬着蹄子去了,留下车内的人,无法前行。
第1071章 难
杨家的马车不适合远行,却不失气派。
毕竟是十几年前还风光过的官宦世家,京中行走的马车,总要体面些。
可这个时候,一辆失了马匹的体面马车,在一众穷苦老百姓之中,鹤立鸡群。
目标太大了,谁不知道车里有“贵人”,这“贵人”还有钱?
杨父觉得出京时他们钱带的少了,但在逃难的百姓看来,那是再富有不过了。
身后是血气冲天的厮杀声,身边却是不管不顾的抢夺。
反正逃不掉了,反正要死在西凉军的马蹄底下,那就临死也拖下几个垫背的,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富人,死了拉倒!
有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
马车要不得了,杨父从车上跳下来,驱赶着围过来的人,想招呼儿子孙子,却已经被人挤到了一边,自顾不暇。
他的衣料在拉扯中裂开,狼狈不堪。
更倒霉的是,马车在一片乱糟糟中,瘫了。
杨昔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年被全东街的看客围着大笑癞蛤蟆娶亲已经是他人生耻辱的顶峰了,眼下这种局面,他根本无力应对。
他被人七手八脚的从车厢里拖出来,还被踩了好几脚,眼冒金星。
而后,一股滚烫的液体迎面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眨了眨眼睛,直到身前那人倒下来压在他身上,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血。
鲜血!
杨昔豫吓得想大叫,只是喉咙被卡住了一般,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围着他的人倒下、散开。
借着火光,他总算看清了拿着兵器的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