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有些远,叶卿是完全听不清那边的村民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不过见胖妇人对女娃和颜悦色起来,她也把心放回肚子里。
猜测许是那妇人太过忧心自己孩子出什么意外,之前太过着急才看起来一脸凶相。她见识过许多父母都是那般,孩子若是遭遇什么危险,他们都是先凶吼一顿,再痛诉忧心。
不多时,郭达从茅屋里出来了,他一手拿着空药碗,一手拎着两把椅子。
“让陛下和娘娘久等了,内子体弱,须得按时服药。”他把凳子在院中摆放好,示意萧珏和叶卿落座。
“随行的有太医,让太医给尊夫人看看吧。”叶卿道。
郭达摇摇头,神情苦涩:“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大夫,大夫都说是心病。”
他一说心病,叶卿和萧珏都陷入了沉默。同一年失去三个儿子,丈夫又被夺了兵权,隐居这深山老林,换做谁心底都不好受。
“让太医给尊夫人把个平安脉也好。本宫进去同尊夫人说说话,陪她解解闷。”叶卿迟疑片刻后道。
萧珏和郭达或许还有话要谈,她进去跟郭夫人处着也不失礼。
说得直白一些,莫不过于男主人接待男客,女主人接待女客。
郭达迟疑片刻后点了头。
叶卿便带着太医和两个婢子朝屋内走去。这茅屋从外边瞧着不大,进屋了一瞧,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柜子笼箱、桌椅板凳都有,都是木质的,没雕刻什么复杂的花纹,但看得出做工很细致。
郭夫人躺在临窗的炕上,南方人是不兴睡炕的,叶卿猜测许是郭夫人身体不好,畏寒,郭将军才为她垒了一张炕。
“民妇身体抱恙,不能给皇后娘娘见礼了……咳咳咳……”郭夫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又咳嗽起来。
“郭夫人哪里话,是我们不请自来,叨扰了你们才对。”叶卿上前两步帮郭夫人拍了拍背,给她顺气。
郭夫人穿着一身浆洗得褪色的布衣,头发用木簪挽着,面上带着些常年久病的青白之色,眼角已经起了皱纹,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一双眼里带着些倦意,但周身的气质给人一股非常温婉的感觉。
看得出,郭夫人年轻时或许不是什么倾城绝色,但绝对是个灵气的江南美人。
想到郭将军那铁塔似的一尊,再看这般秀气温婉的郭夫人,叶卿忽然就懂了何谓“百炼钢成绕指柔”。
等郭夫人咳嗽停下来了,叶卿才对着一道进屋来的太医道:“给郭夫人把脉。”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民妇这都是老毛病了。”郭夫人推拒道。
“宫里的太医总比宫外的郎中医术高明些,夫人便让太医诊治一下。郭将军曾经为大翰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想回乡之后,受这些苦。本宫和陛下心中,都愧疚难当。夫人同郭将军伉俪情深,若是能治好夫人的病,郭将军心中或许也欢喜些。”叶卿道。
郭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恕民妇无礼,民妇不会劝说相公出山的。”
郭夫人这么一说,叶卿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解释道:“郭夫人莫曲了本宫的意,郭将军的英雄事迹,本宫也有所耳闻,是先皇对不住你们。陛下继位后,奸臣当道,边境蛮夷猖獗,陛下这两年为了整顿朝纲抽不开身,也没时间前来探望二位。当年成王发动宫变,私藏了郭将军的虎符。陛下便是有心再用郭将军,可连郭将军曾经的虎符都不能给,也怕郭将军误会了寒心。如今收回了虎符,陛下才携虎符前来请郭将军出山。无论郭将军愿不愿意再为大翰效力,本宫和陛下心中都是敬重二位的。得知郭夫人疾病缠身,这才想让太医为郭夫人医治。”
帝王亲携虎符前来,这份诚意是绝对足够的。
郭夫人听得这些,止不住泪流满面。这些年,她们归乡半点不提曾经在关外的事,却被乡民各种猜忌排挤。
郭夫人心中也怨恨过朝廷,当年交出兵权回乡,的确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可是萧珏继位后,这两年来也对郭达不闻不问。郭夫人不知郭将军心中作何想法,但她自己是为郭达不值的,觉得帝王都狼心狗肺。
之前郭达在外边煎药,那一句陛下,她就知道是皇帝找来了。
萧珏问郭达肯不肯重新掌权,她只觉得讽刺。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一旦要用人的时候,就巴巴的找上门来。待飞鸟尽的时候,只怕又会搞一出良弓藏。
她重重咳嗽,郭达懂她的意思,所以回绝了帝王。
有时候,介怀那么多年,不是贪图什么,只是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让人觉得,曾经付出那么多都是值得的解释。
郭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挣扎着要起来给叶卿叩头:“谢陛下和娘娘的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