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收了吧孩子们,”叶秀兰从厨房走出来,一身深色的素裙子加格纹围裙,四十五岁的年纪,身材已经开始走样,腰间溢出了一圈赘肉,一笑起来眼角也尽是褶。她招招手喊他们:“过来吃饭,全是你们几个爱吃的。”
北北心疼她妈,早自动自觉去厨房帮忙端菜。纪潼跟杨骁从沙发上弹起来,也一头扎进去帮着拿碗盛饭。
四个人欢声笑语,冲淡了这个家原有的许多冷清。
纪潼问:“秀兰姨,郑叔叔呢,又跑长途去了?”
北北她爸是货车司机,典型的北方男人,说话粗沉,举止豪放。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一个多月前,他们几人一起斗了盘地主,他还输给纪潼三十多块。
郑北北忽然起身:“妈,我去拿个盘子装骨头。”
她妈点点头,又慢慢转回来看着纪潼,脸上笑得僵硬:“跑车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
“唔,”杨骁张着油乎乎的嘴喊,“北北再帮我带杯水过来,好辣。”
叶秀兰便急忙问:“怎么,做得太辣了?辣就少吃点,否则胃受不了。”
杨骁抹着嘴嘿嘿一笑:“少吃不了,秀兰姨,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比我奶奶强得多!”
听见夸奖,叶秀兰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不多一会儿郑北北带着水跟盘子回来,三人丢开筷子直接上手啃骨头,痛痛快快吃完后打着饱嗝儿在阳台聊天,北北她妈则负责给他们切水果。
天刚擦黑,天边挂着一轮不知是要休息的太阳还是刚上工的月亮,朦胧模糊地散出一圈光晕。风还是热的,但又不那么燥,将罗纹领的运动衫与夹脚拖上面的半截短裤鼓蓬蓬地吹起来。
北北又戴上耳机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不知在想什么。杨骁是个藏不住事的,手肘碰碰纪潼支支吾吾道:“潼潼,我跟我妈说你哥的英文特别厉害,这话不假吧。”
纪潼像有条件反射:“谁是我哥,我没哥。”
怎么所有人都不顾他的意愿给他摊派了这么个哥哥,他几时同意了?
“不是……先别纠结这个,”杨骁推推他的手,“你哥英文厉害,是不是真的?”
厉害吗?
纪潼想,我哪知道,看他土得掉渣的样儿没觉着英文能好到哪儿去。
“你跟你妈说这个干嘛?”他挑眼斜觑好友,酸溜溜道,“他又不是你哥,要你与有荣焉?”
语气就像是刚刚喝过的酸桔子汽水,碳酸气体刺溜溜激着喉。
“谁与有荣焉啊……我是想找他补课……补英文。”
总算道出实情。
纪潼本来两肘支在阳台上,这时翻过身,吊起眼角瞅着杨骁,不一会儿就了然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抑扬顿挫的。
“你是冲着季晴杨去的,想跟她一起补课,司马昭之心。”
杨骁立马脸红,妥妥的纯情少男。
“既然你都猜到了,就帮我跟你哥说说呗,让他把我跟季晴杨安排在一起上、上课,我出一对一的钱,上二对一的课,成不成?”
梁予辰似乎是挺缺钱的,纪潼知道。来一个也是教,来两个也是带,估计那人会兴高采烈答应。但他为什么要让梁予辰称心如意呢?
犯不着吧,又不真是自己哥哥。
“我可不掺和这些事,”他说,“要说你自己说,我不爱跟他说话。”
“你就当帮帮兄弟,这也不行?”
杨骁左求右求,纪潼推脱不过便躲到郑北北身边,凑着看她在听什么歌,郑北北却又嫌弃他袖子上有味儿,吓得他疑心病骤起,怀疑是沾染上了梁予辰身上的难闻味道,咕哝说自己房间不大通风。
端水果来的叶秀兰听见了,执意要送一盆自己养的虎头茉莉给他,说是又喜热又驱蚊,正适合摆在房里提个香。
纪潼自然高兴,喜滋滋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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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过小腿的盆栽搁在房间一隅,花苞花朵素雅,香气馥郁,跟窗帘还挺搭调。
为学生补完课的梁予辰骑了车回家,热得后背浸透了汗。胡艾华替他留了饭,一进门便推他去冲个凉。纪潼听了心里嘀咕:太对了,好好洗洗吧,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省得晚上熏我。
谁知等梁予辰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坐下,突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喷嚏。
“阿嚏!”
坐旁边玩电脑的纪潼侧目:“呀!你不许朝着我打喷嚏!”
梁予辰急忙转过头,刚想说句抱歉,鼻间却像有无数绒毛在呵似的,又痒又堵,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停都停不下来。
接着手臂上起了两片红疹,呼吸道立时发紧。
这模样倒把纪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将人馋到自己床上靠着,之后半步都不敢再靠近,心道别是有什么怪病吧,到时候再传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