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隐梦(445)
……
姑苏亦水第八剑,终于碰到了姑苏上清的衣角,换来的是腰腹三道剑伤。
她目光依旧清明,这一刻,忘却了所有疼痛,只剩一片杀意与癫狂。
她矫若游龙,掌心湛血剑带着一道寒气,直撞上面前罡风如铁。
她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被迫倒退,可却只觉前所未有的酣畅,仿佛这辈子所有的心石,压在肩上的高山,顷刻崩塌,混沌刹那分合。
为何背道而驰!
为何南辕北辙!
为何不得解脱!
为何她要再等?再盼?再望?
天下?微尘。
生者?葬谁!
问不过天道好轮回,逃不出生杀予夺,倒不如,一剑霜寒十四州,且放前尘,且放旧梦,且放心思,且斩残念,且杀!
她快剑流光,被面前横扫的罡风阻拦,摔倒倒退,再杀。
姑苏上清出剑平平无奇的招式,轻描淡写却都是不可匹敌的威力,像是黑水泽中涌出的蛟龙,抬头摆尾皆让人无力抵抗。
握剑的手在颤抖,她却不曾察觉,她从未如同今日这般放纵,这十九年一生不曾有过。
黄粱一梦也好,若能不顾而去,若能不顾而去,一梦黄粱也罢。
不顾而去之人,她眼中只有一把手中剑,他的剑已经不在她的眼中,一切都像是被风刮起的梦。
那一剑一伤落在肩上,落在臂上,落在脸上,她出剑的手却毫无滞留,一招一式,哪怕招招落空也毫无波澜。
所有伤痛都被心上巨石死死压制,她依旧没有丝毫松懈,一身衣衫已被血汗浸透,她没一步动作都会牵扯到上下伤口,一百八十四次对招,她身上落下六十一道剑伤,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淋漓。
姑苏上清身受三道伤,最重一道落在颈间,一线赤红。
他许久不曾如此狼狈过,尽管对手比他更为狼狈,可这依旧让他越发的怒火中烧,甚至是忘记了体内内力禁制,手腕一抖换了进攻方式。
他的招式不再是平平无奇的交手,转而变得阴狠毒辣,不见得多快,却绵绵如同不息的流水,大开大合却一丝间隙破绽也无。
“姑苏应锦既然放你来送死,就别怪本尊不留情面,留下你的尸体碎尸万段,再亲自送往穆国。
他此生最恨之人便是姑苏应锦,明明他才是长子,明明所有人都该奉他为主,可偏偏每个人都要助此人夺位,他的身边永远有不断的人前赴后继,拼着不要性命也要替他卖命,凭什么?
凭什么到头来他成了乱臣贼子,凭什么他想要隐凰城还要与他去争,凭什么他就要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明明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直到如今还有人不知死活,直到如今还有人助他卷土重来,杀了他!
他要——先杀了面前这个拦路石,再杀了姑苏应锦!
姑苏亦水眼前一昏,天地瞬间暗了下去,视线中只剩下了那一道迎面而来的剑光,她整个人像是戴了枷锁一般,一步也移不开,躲不掉。
那破风而来的一剑刺入了她的心口之上,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剑刃冰冷的寒气,入了骨髓,渗入血液。
第285章 血债血还
湛血剑脱手的那一刻,她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这几日就仿佛一直飘在云端,脚下踩着的像风,眼前所见的似雾,直到躺在了血污地上,一身血液凝滞,再不能动弹分毫才让这一切变得真实。
姑苏上清至死也未曾想到,竟然当真被她所杀,那最后一剑。
是她将他的招式,原封不动的奉还,学的如此的真,进退自如,方寸拿捏的一分也不曾差,湛血剑脱手,一切都结束。
她躺在了血泊中,他也再难闭上尚且惊诧的双眼,直直的倒向身后,湛血剑穿破胸膛,有汩汩鲜血不断流出。
天光暗淡,已经是黄昏,两行燕子飞过,低低的掠过梢头,蜻蜓点水的功夫,一场雨便落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姑苏亦水缓缓抬起手,指尖触上过冰冷的剑柄,不知是当真失尽了所有力气还是因为雨水的湿滑,这一握竟未曾成功拔出,剑柄空手滑落。
她忽而想到手上遍是鲜血,怕是因为如此才握不动剑。
一身疲软,她放弃一切挣扎,只这样躺在了血海里,任凭头顶雨水冲刷,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泡的发白。
身上痛感忽而在一瞬间回归,她面上顷刻间冷汗豆大,雨水浇淋过却已分不清彼此。
“哎呀,好剑啊。”
姑苏含烟撑着花伞款步而来,轻飘飘的俯身,她一手触向剑柄,目光掠过眼前鲜血淋漓的伤口,出手狠狠地拔了出来。
她将手中剑放在面前欣赏,余光却在扫着地上人的动静,只看这份痛能强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