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57)
他垂首不语,乖乖又伸出了自己的手,他为了取血,两只手都被划满了伤痕。
无名派虽然用血,却也很少要求自己的弟子自残取血来写符,更多的时候用的是不带血的符,小打小闹也就报复报复岂无衣的满嘴跑火车,一般的小妖小怪用这种符箓就能收拾,就算难得要用带血的符,也是趁受伤的时候多取一点留着备用,所谓物尽其用,然后分发给门派里要用的弟子,能拿到多有效的符,全看自己人品,往往得知门中有弟子受伤,门口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倒不是来关心的,而是——
来趁机讨血的。
也算是无名派一大奇景。
所以乍一看这双伤痕密布新旧交加的手,知重也忍不住心疼:“你啊,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知逢只把头垂得更低,看不清神色,药水从伤口里渗进去,他也感觉不到疼,顿了顿才小声道:“师姐……跂踵是我杀的,我的符箓不起作用,你和师父们给的符箓又快用完了,所以……为了救岂无衣,我……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当局者迷
“知逢……”她闻言,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连包扎的动作都忍不住一顿。
“现在,这雁荡镇里的惨状,都是因我而起,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知逢……本不能怪你,以你的道行,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她只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满是心疼,“而且,神君和子祟那煞童一起去找青耕了,只要能把青耕请来,大家都会没事的。”
“可……我……”
床上的岂无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用力咳了两声,才嬉皮笑脸地招手:“知逢,我想了想,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如,我以身相许?”
前一秒还在暗自伤怀的知逢小道君,下一秒就羞赧起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得毫无血色,但羞涩的情绪像一只蝴蝶,就算遮住脸也会从眼睛里飞出来,再加上知重女道君也在,他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突然扭头就跑。
知重女道君眨了眨眼——
这个男人……总有办法可以不知不觉间轻易影响知逢的想法,虽然知逢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她扭头看了看岂无衣,知逢一走,他强装出来的嬉笑就瞬间又垮败下去,死死盯着天花板,紧紧攥起了手,关节泛白,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沉沉的死气,唯独那双眼,带着些许求生的光亮:“道君放心,我的命是知逢救回来的,我得活着。”
他活着,知逢的愧疚和绝望还有借口可以往下压,可他要是死了……
知逢可怎么办。
他那么天真,那么和善,他瘦弱年少,明明连什么叫天下什么叫苍生都不太理解,却把芸芸众生一肩挑之,他宁取自己的心头之血,他连命都不要了,就差把自己整颗心都掏出来,他只不过是想救所有的人。
所有的……
他不知道知逢是经历了如何的挣扎,才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他,他只知道,他得活着。
他得让知逢知道,就算他放弃了天下苍生,好歹也救回了一个,他没错。
而他也值得。
他值得他负尽众生,值得他牺牲天下,值得他作出这样的选择。
“岂无衣……那你撑着,你不能死,知逢他……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选择,他太愧疚了,现在全靠你这根弦绷着,弦断了,他……”
他又发出低低的笑声,偏过头:“道君,我是他的弦,绷着他的命,他又何尝不是我的那根弦?”
知重不语,淡淡起身,追出去帮知逢处理其他的村民了,就让他们这两根弦互相牵扯着对方那条命吧。
对方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那个对的人就足够了。
这一瞬间,她觉得湛离和子祟那一神一鬼也不是那么难理解,心动一瞬便是永恒,无关性别,也无关是非对错。
情之一字,当局者迷,旁观者无权插手,只剩尊重。
破虚也没闲着,他生前也是无名派的大弟子,也曾养过净血用过符箓,虽然死后成了阴兵,连血也没有了,但他还能用煞气,于是绕着雁荡镇,又加了一重煞气的结界,算是双重保险,免得瘟疫传播。
然而,好心却不一定会有人接受。
知重女道君一出门,就见本来就已经死气沉沉的镇子上空又凭空蒙上了一次黑黢黢的翳,遮盖了天色,使得整个镇子都充斥着一种不安和不详。
浓郁的煞气无端令人压抑,不消说,定是破虚那厮干的好事!
她这便急匆匆带着怒火直奔镇子门口立起来的牌坊,果见破虚身上煞气冲天,几乎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正背对着镇子盘腿而坐,身侧横着一把深紫色的长刀,上面腾腾冒出云雾一般的煞气,大有一种一人一刀独守天下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