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石莽道。
此时牢门外狱卒的脚步声靠近,石梁玉深吸一口气,道:“凌迟非我本意,只不过它是用来平民愤最好的手段,左右皆是一死……喊疼的时候,记住这是你欠我娘的那条命。”
石梁玉离开后,石莽低下头,看着手里那片写着元配姓氏的牌位碎片,无声说道——
吾儿,你足够厉害,可你永远无法摆脱为父,你血脉里流动着的恶兽……终有一日会让你走上比为父更远的不归路。
……
石莽被处以极刑的那一日,午门大街上,人山人海,夹道两侧的商家酒楼,全数正门大开,楼上楼下7一片熙熙攘攘。
凌迟的过程极为漫长,从一个完整的人,慢慢剔去皮肤、血肉、最后直至刮骨,一刀一寸,平息的是百姓们积蓄了太久的愤怒。
宫门城楼上,季沧亭并没有待太久,看了两眼便打算去往正殿处理奏章。
“陛下不观刑了吗?”重新回到朝中主持文政的徐鸣山道。“可是觉得凌迟残暴?”
“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离得太远,未能手刃仇人,心里不痛快。”季沧亭深吸一口气,道,“徐相,是不是戴上了冠旈,就再也不能做匹夫一怒之事?哪怕是杀亲仇人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徐鸣山道:“陛下当然可以,只是若那样做了,就离暴君不远了。为君者,当为百姓表率,家国之恨,百姓可破口大骂,可怨天尤人,而为君者不可。太傅当年为太子融讲学至这一节时,陛下比先太子记得更快……且今石莽伏诛,陛下得天下民心,往后日子尚久,但有所愿,可徐徐图之。”
秋风卷着枯叶飞过高高的宫墙,季沧亭闭上眼,道:“徐相,我非圣贤,今立于此,乃时势所造,必不长久。我所能为者,乃施仁政于仁人,施□□于不仁,三年五载之内,望徐相勿以后嗣之事相扰。”
“皇孙卫瑾年幼,常年不得朝中支持,如今更是远避在外,必不会以陛下相争。倘若陛下是担心成家世代保皇党之传统……臣有罪。”徐鸣山见季沧亭一滞,自知不该提成家之事,微微低头道,“容老臣直言,成家先祖与开国大帝有约,当襄助卫氏五百年王朝血脉不绝,若陛下此生不愿再屈就他人,他们势必会带皇孙回京争这个帝位。”
季沧亭回眸看向徐鸣山:“这是臣子该为帝王考虑的事,我已说过,三年五载之内,勿以后嗣之事相扰。他们本族若来,徐相当为我逐客。”
“那陛下打算?”
“朕只是传达一个意思,并非针对成家——朕欲南下踏平胡虏,平复山河,止争乱世,谁敢以琐事牵绊,便是与我为敌。”
“哪怕是渊微来劝?”
季沧亭握紧了手心,她已经几近百日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了,刻意回避了多时,那日草原上的苦痛仍然新鲜得让人心惊。
“他不在了,所以我才更不能倒下。”
……
潞州城。
远处的马蹄卷起大片硝烟,来自北方让人闻风丧胆的匈奴大军气势汹汹地杀来,却在潞州城十里外早就挖好的壕沟陷阱里败得损失惨重。
“好!好啊!”
季沧亭昔日的同窗,王矩从潞州城外带着大胜的喜悦回到城中,提起瓷壶灌了一大口冷茶,一巴掌拍在沙盘边:“这计可真是刁钻!先截下黑鹰放出假消息,说那些主动投奔的汉奸向导都是奸细,让那匈奴左贤王疑神疑鬼,他们的主力本来是可以救到炀陵那骨都侯的,结过来了之后,一看炀陵的界碑被人挪过,便直接把那些汉奸们都杀了,没头苍蝇似的转来了潞州,咱们潞洲可是军事重地,两条护城河环城而建,千机铁弩架在城头,来了就是送死!”
“咱们城门上那牌匾啥时候能换回潞洲呀?总挂个帝京的牌子,好教人觉得犯上似的。”
“换什么?三天前是犯上,现在可是圣旨!”
潞洲的军官之前被季沧亭胁迫上了贼船,忐忑了几日,等来的却是季沧亭登基称帝的消息,当时所有人都吓懵了,再三核实之后,八百里加急带着称帝换代的皇榜昭告天下,一个个才如梦方醒,如今老实得如笼子里的母鸡一样,再不敢造次。
王矩也是颇多感慨,当时季沧亭入京时,他人还在炀陵城外追击残兵,等回来一听说宣帝遗诏传位给了昔日的打打闹闹的同窗时,整个人都傻了,紧接着连季沧亭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一纸调令送去了潞州。
他老爹原来还担心他是个不成器的,没想到来了之后,潞州已被从北方赶来的吞狼军进驻,将领们个个经验老到,根本不怕匈奴,一交手,就占着地利把来犯的匈奴主力揍出了中原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