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彭校尉来了,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见见吗?”
季沧亭将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折扣在旁边的小桌案上,靠近车窗,果然看见已经升为校尉的老彭骑着他那匹老马跟了过来。
眼下的情况,所有人都换了一种既尊敬又惊惧的眼光看待她,只有老彭还是那个老彭。季沧亭见他来了,趁过城门时,从车窗里伸手握住了他的马缰。
“老彭,怎么不听太医的回去好好休息?我可不能带你出征。”
老彭在之前的一场战役中,带头冲阵时被一支流矢射进了口中,若非牙齿咬住了箭头,那箭就不止是伤了舌头,而是贯喉而出了。
此时他咧出个笑,拿出一张字条,上面托人写着一行字:我还能打。
季沧亭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成,太医们说了,只要你好好调养,舌头还是有救的。这段日子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等你好了,还能陪我聊聊天。”
老彭一脸失望,随后朝队伍后面努了努嘴,露出询问的神色。
“没事,兵将都是练出来的,铁睿看着不着调,坐镇后军还是稳得住的……啊?你的意思是他不在呀。”
季沧亭从车窗里探出半个上身,叫了个亲卫过来:“铁睿人呢?”
“铁将军……刚刚路过成府的时候,说是要再去祭拜一下成钦大人,马上就跟上来。”
提到成钦,季沧亭眼里略有黯淡:“老彭,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草原上救不了他,现在连他家人都保不住,真不知道到时去了下面,拿什么脸面去见他。”
老彭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担忧的神色,季沧亭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下来:“放心吧,我挺得过来的,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说完,瞥了一眼队伍后面,远处百姓的呼声仍然不休,季沧亭将憾事暂时排解在脑后,送老彭回去之前,忽然道——
“等等,铁睿早不去晚不去,这个时候去成府……怕不是去独孤楼的住处巡礼去了吧?昨天听庾嫂子说起独孤楼单剑当关千夫莫进的时候,这个崽种眼睛都在发绿光。”
世上几乎没有武夫对独孤楼有抵抗力,毕竟男人就喜欢这种孤胆英雄。
“老彭。”季沧亭唤老彭附耳过来,“我怀疑铁睿这个崽种玩忽职守,但是我没有证据……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打一顿?”
老彭闻言,又笑了笑,双手抱拳点了点头。
“放心吧,匈奴兵锋已挫,如今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之辈,你就等着我回来享福吧。”
老彭看着季沧亭早已褪去了年少稚气的面容,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推到一侧目送圣驾的车队缓缓驶出炀陵,回头走向成国公府。
成府门口那数月前被独孤楼一人一剑斩杀殆尽的石莽鹰犬之血,此时已被前几日的秋雨彻底冲刷干净,门前也渐有人声。老彭到时,正好见到铁睿牵着马站在门口,正同成钦的遗孀、此次炀陵之战中立有守城之功的庾夫人说话。
“……让独孤先生带着皇孙逃去建昌是夫君的遗命,建昌乃是我母族庾氏祖地,若不出意外,当能护好皇孙…”
铁睿满怀敬意地朝庾氏行礼道:“夫人大义,天下人有目共睹。末将来此,除了瞻仰独孤先生之外,也是为了了吾皇……建昌一地,文人风气固守旧习,加之山长路远,乍闻女帝登基,恐会有所非议,眼下外敌当前,还望夫人能手书一封,”
“将军放心,我早已想到这一节,我庾氏在建昌也算是一代门阀,这封信你代我交给吾弟庾光,他是陛下同窗,自会力劝族中长者顺从大势。”
老彭远远地听着,知晓季沧亭手下的人想得足够周全,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许,正要上前,便听见身后一马蹄声急促而来,只见王矩的使者匆匆下马。
“铁将军!铁将军!”
铁睿转身道:“怎么了,潞洲出事了?”
使者不及喘口气,奔至他面前,又转向庾夫人:“夫人!大喜,二爷自厄兰朵生还了!”
正要回府的庾夫人闻言身形一震,扶着肚子急忙问道:“说清楚些,你说的是渊微?!”
“是!陛下的车驾已出城,未来得及通报,是以先回来告知夫人。二爷从厄兰朵失踪以来,便暗中扶持乌云王脉遗孤,如今那位寄养在季侯门下的乌云王子,如今已经是西厄兰朵乌云部的单于了!”使者说完,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交给庾夫人,“一封是我家王大人所写,另一封是二爷手书,夫人请看。”
庾夫人双手颤抖地展开信封,迅速阅览了一遍,眼眶一红:“好、好啊……回来了就好。渊微不愧有辅国之能,一旦西厄兰朵向我大越称臣,边境可从此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