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铁睿大怒,一声断喝,震得手上牵着的马匹一惊,长嘶之下,竟直直朝石梁玉的马车冲过去!
“小心——”
小谢氏惊呼未尽,忽见斜刺里一条长鞭横空甩来,瞬间卷住疯马的后腿借着巧劲一拉一扯,疯马顿时身形一歪,再背上一沉,脖颈被一道无匹沉力一锁,哀哀嘶鸣数声,冲出几步后,便安分下来。
整个炀陵最好的驯马师,即便有份手艺,也断无这种武功修为,再加上那身影不知从前校场上揍过他多少遍,铁睿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快步走过去,声音都抖了起来。
“末将铁睿,参——”
季沧亭一个手势制止了他,好似是因为刚刚那一手牵动了之前没好全的隐患,缓过片刻,才翻身下马,压了压帷帽道:“姻缘之事,在乎彼此尊重,朕的麾下,不存不知轻重之臣。”
“臣明日便会自行请罪!”
“太尉虽被朕解除兵权,但毕竟位属三公,不容随意冒犯,你要做的不止该向朕请罪,明日下朝后,你当亲自去他府上请罪,记住这次教训,以后方知分寸。”
“是……”铁睿垂头丧气道,“陛下今日何以出宫来?身边护卫如此单薄,岂非不妥?”
季沧亭道:“朕需要向你交待行踪?项上人头还想要的话,你该知道知错即滚的道理。”
所幸他们在的地方柳杨遮掩,注意到的人不多,铁睿先就告辞而去,而那小谢氏心思聪慧,见铁睿的反应,似也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正要开口行礼,便见石梁玉下了车,朝季沧亭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多谢陛下解围。”
季沧亭便装而来,自然不便泄露身份,走近来道:“今日之事乃铁睿之过,我已让他改日向你登门道歉。”
“此乃意外,铁将军实无错处。陛下不必为臣费心。”
“若真不想让他人费心,就不该有我眼前这一幕,也不会让谢允把事情提到我面前来。”
季沧亭看了一眼呆怔的小谢氏,上前一步,对她道:“今日之事,乃是朕御下不严,朕已教训过铁睿,还请县主莫要介怀。”
屈膝至一半,小谢氏听到此言,忙垂首道:“因臣女劳烦陛下出手,如今岂敢介怀,倒是陛下,为何……”
“随意巡视一二,偶然遇上罢了。县主若还有画展的事在身,可先离去了。”
“那……小女告退。”
小谢氏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萧索,季沧亭看了略显可惜,对着石梁玉道:“朕记得这会儿你也还是该在宫中或府中处理公务,,今日怎地得闲?”
石梁玉掀开车帘,里面有个两岁大、穿着小红袄的女娃儿酣然而睡,季沧亭歪头看了看,道:“这是在夔州收的义女吧,都长这么大了。”
石梁玉道:“孩子幼弱体虚,府中往来甚多,嘈杂不断,只得送到郊外的别馆静养。”
“原来如此,让你这般忙碌,倒是朕的不是。”季沧亭轻轻放下车帘,“知情识趣,端庄昳丽,朕实在无法理解你为何会拒绝这样的佳人。”
“陛下说笑了,臣的心思不在此上。”
季沧亭轻轻摇头,道:“此事朕本无权置喙,但还是想多说一句——石梁玉,有时给别人留一分余地,人生或有不同。”
石梁玉抬头看向她,道:“臣不知什么是余地,至少臣……从来没有得到过。”
第八十五章 夺朱·其三
“臣不知什么是余地, 至少臣……从来没有得到过。”
斜阳堤畔, 焦褐的柳枝上依稀还留存着些许萎靡的枯黄,穿巷而过的风一吹拂, 便在地上刮出宛如日出前送葬的冥纸摩挲地面的声响。
她最为倚重的权臣之一,就站在这样的柳枝阴影里,枯朽得宛如一具空壳……这是她曾在战场上嗅见过的, 那些随时会跳起来给人一刀的, 假死者的气息。
季沧亭漆黑的眼仁里映出对方的身影, 在一片秋叶落地的时间里,一丝因危险而自生的本能杀意在心底缓缓蒸腾而起, 只是尚未凝聚成形时,马车里便又传出小孩子无法安睡的啜泣声。
“义女病弱, 让陛下见笑了。稍晚些臣还有一些秋收上的折子, 待送完孩子就回来, 不知陛下可否拨冗一议?”
幼子的低啜带走了季沧亭的注意,她往马车里望了一眼,道:“倒是怪朕让臣子劳累过度,竟让你连关心孩子的时间都挪不出来。”
“多谢陛下关怀, 倒是陛下自南伐归来,方卸甲便又立即处理国事。相较而言, 臣不过日日案牍琐事,不敢说累。”
季沧亭道:“你说的是, 有时候朕也好奇, 为何会有那么多琐事, 让人整夜不得安眠,倘若这江山真是这般千疮百孔,那以先帝之作为,是如何撑持过这十数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