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亭:“……贵观主当真高瞻远瞩,定是位修行得道的高人。”
一旁的卫瑾环顾了一圈,看着四周都是些做生意旺香火的平凡道士,本来有些失望,听了季沧亭这边的对话,便特意问道:“贵观主道行很高吗?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
小道士道:“你们想见观主?那可不巧,观主还在治他的偏头疼,那苗疆来的神医要价可贵呢,二十两雪花银子才愿意动用她那虫子给治一次,可不能打扰。”
“用一次蛊要二十两?”穆赦啧了一声,道,“也是苗疆来的?我这同行要价够黑的啊,咱们在桃西县治个头疼脑热的,一次也就收个五百文诊金,这靠近京城的地方就是有钱,连这么小的道观都出手这么阔绰。”
小道士听了,见穆赦的打扮,笑道:“这位香客可别小看天下英雄,当心让神医听见,一把毒蛊让你吃苦头。”
穆赦这人最是激不得,一边往所谓神医的地方快步急走一边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招摇撞骗的东西坏我苗疆蛊师的名声!”
季沧亭一看他这架势,多半是要搞事,只得慢慢跟了过去,不料一跟到后院,一只脚刚踏进门里,就看见穆赦跌跌撞撞地奔出来,后面追着一个穿着蜡染蓝裙的老妇人,正举着一只熬药用的长木勺追打着穆赦。
“让你就知道玩!就知道玩!忘记你姐姐了吧!生你还不如生条金蚕!!”
穆赦抱头鼠窜:“娘别打了!我记着家里呢,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得把钱赚够了再回去哇!老季,快来给我作证,我天天都在拼命攒钱呢!!”
原来是家里人追到中原来了。
季沧亭哭笑不得,正要上前去劝架,那苗疆老妇人的动作却忽然停下来,目光直直地穿过季沧亭身后,落在甫跟过来的卫瑾身上,手中的木勺也啪一下落在地上。
卫瑾呆呆地站在门口,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下,他努力回忆着什么,不自觉地摸上了常年藏在衣领里的、戴在脖子上许多年的一小片银锁,迟疑着唤出声:“姥姥?”
“娘?”穆赦手指僵硬地指了指他娘,又指了指卫瑾,“他、你……诶?”
第三十七章 旧酒
“我没说过吗?我姐穆瑶,以前是苗疆这一代最有天分的蛊师。”
穆赦被季沧亭抓着老实交代了家中情形, 又悄悄指了指气氛凝滞的穆姥姥和卫瑾。
“那个时候我拜到了隔壁苗寨的一个老蛊师那里, 也就是之前养活你的那个老东西门下学艺, 等我学有所成回家的时候,我娘就说我姐被中原人的大官给害了, 服下了尚未完成的假死蛊, 从此变成了活死人。”
心中颇受震动的季沧亭道:“那令姐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又怎么会和先太子有所关系?”
“那你就得问我娘了, 不过我娘顽固得不行, 估计很难说话。”
他们在道观里找了间清净的屋子, 穆姥姥欲言又止地看着卫瑾, 最终还是后者先开口。
“……抱歉, 年代久远,或许是卫瑾记错了, 若是唐突了老夫人, 还请见谅。”
“孩子, 你没记错。”穆姥姥看着和自己的女儿有几分相似的卫瑾, 一时间心中满是复杂, “你可还记得, 那个时候姥姥一转身去做饭,你就蹒跚着跑去扑东院篱笆上的蝴蝶?”
卫瑾呆了呆,将衣领里一片小银锁取了出来:“您……真是我姥姥?”
穆姥姥向他走了两步, 复又转过身去, 冷硬道:“不是, 不过一两年抚养的功夫而已,我们南苗百姓,怎有资格与天家贵胄扯上关系?皇孙请回吧。”
她说着,进了屋重重摔伤了门,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卫瑾也是懵了,下意识看向季沧亭,后者思考片刻,对他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到此一游反倒寻出点线索,穆赦,你怎么说?”
穆赦揉着被锤得发青的脑门,一脸复杂地看着卫瑾道:“我就说这娃儿看着怪眼熟的,你这片银锁,好像是我姐姐小时候戴的……没准你还真的是我大外甥。得了,反正我娘肯定是知道,老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哄哄她——”
季沧亭:“不,你在这儿陪他,我去交涉一下。”
穆赦:“这关你啥事?”
季沧亭一边走一边道:“全家就剩下我一个顶梁柱了,可不关我一屁股事么。”
屋内,穆姥姥呆坐了片刻,听见外面人声远去,叹了口气,从箱笼里取出一件一两岁孩子穿的小衣服,适才还冷硬的神色逐渐化作一抹悲凉。
“老人家,真的舍不得,何不将话言明?”
穆姥姥猛地站起,却见身后窗子被打开了半面,刚刚院落里站着的姑娘正靠在窗台上,见了她转身,那姑娘便撑着窗台自顾自地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