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16)
重新戴起眼镜,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腿,落在我戴着镣铐的脚上。
瓷砖很凉,看了一会儿,他像扛沙包一样把我扛回了卧室,途中甚至轻飘飘地拍了我一把。
我坐在床边,他半跪在地上给我穿鞋,只要一抬头就能发现,我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可他心无旁骛地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转身回了厨房,几分钟后又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出来吃饭。」
我在餐桌对面看着他,桌下的腿像甩不掉的蛇一般紧紧地纠缠,脚镣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琐碎的声音。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折磨他——他受不了我这样,他宁可我恨他,算计他,他才能冠冕堂皇地找到伤害我的理由。
「随安,」他终于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我,「这一招,你还真是屡试不爽。」
「招数不在新旧,管用就行了。」我笑了笑,低着头用筷子在碗里百无聊赖地拨弄,半天才说,「冠月,我这个月没来那个。」
他放下筷子,抬起眼沉默地看着我。
「你不放心我去医院的话,可以先买试纸。」
他看了我半天,忽然笑了一下。
「随安,当我发现我是个疯子的时候,就去做过手术了。」他用餐巾好整以暇地擦净了嘴,靠在椅背上松弛地看着我,「我这种人,怎么能有孩子呢?」
我没说话。
「随安,你在撒谎,你想出去,你想找机会逃离我身边,但是没关系。」他笑得很温柔,我甚至看出了一点宠溺,「我说了,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喜欢你为我费尽心机的样子。」
我听了他的话也笑:「想骗你真不容易,冠月,可我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没否定,也没质问,只是很平静地给我盛了一碗热汤。
「冠月,」我按住他的手腕,缓缓吐出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我知道你接了郑嘉颖的电话。」
他放下汤碗,拨开我的手:「你好像忘了,宝贝,我不喜欢你提她。」
「你和她说了什么?」我轻声追问,又补上一句,「告诉我,冠月,我愿意为了这个答案,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他的手一僵,我对嘉颖的关心让他非常不满,我知道他生气了。
我是真的做好了承受任何事情的准备。
「用不着。」他最终却没有发怒,取了我的手机丢在桌子上,「你自己问她好了。」
手机在光滑锃亮的大理石桌面上转了几圈,颤颤巍巍地停住,我伸出手去,将信将疑地拿了起来。
「我能先看看消息吗?」我问。
他玩味地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短信箱,里面都是些垃圾消息,微信里收到了几条闲聊,都不是什么急事,大部分得不到我的回复,就作罢了。
这或许就是成年人社交的分寸感。
我往上翻,被我置顶的联系人备注是冠月,后面还贴了一颗粉色的爱心表情,停在界面上的最后一句是:我快到餐厅了,一百天真的过得好快呀!
哪怕只透过冷冰冰的文字,我也读出了自己当初的欢愉。
于是我怔怔地望着这行字出神,久到他出声叫了我的名字。
「后悔吗,随安?」
我关掉界面,轻声说:「后悔有用吗?」
「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这或许就是命吧。」
命?
我没搭茬,在通讯录里找到佳颖的电话,拨了过去。
我从未觉得接通电话前的忙音如此冰冷,如此漫长。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佳颖依旧没有接起电话。
不祥的预感从我心底冒出来,像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一发不可收拾。
他或许说了什么,让佳颖误会了我。
他或许恐吓了她,让她不敢再联系我。
又或许他……
我开始发抖,抠着手机的后壳,看向梁冠月。
他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缓缓地将手机从耳边放下,盯着他,轻声问:「你把她怎么了?」
他冷眼看着我,没有一丝情绪,像块石头。
我的心脏快要爆炸一般飞快地跳,跳得我想吐。
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上前几步,揪着他的领子,声音发颤地质问:「她在哪呢?你把她怎么了?」
他一动不动,一双冰冷眼睛紧盯着我的脸,半天却忽然笑了一下,低声说:「杀了。」
我忽然失了魂,后退两步,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却勾起笑容,甚至罕见地跷起腿,摇晃杯中的红酒抿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我用你送我的球杆把她杀掉了,敲了七八下,第一下还没死,第二下脑袋就碎掉了,眼珠子都流了出来,还好套了四层袋子,险些弄脏我的衬衫……对了,就是你身上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