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20)
我捧着他的脸,缓缓说:「你把 TA 在水中溺死了,起初 TA 还挣扎,却最终拗不过你,于是你感觉到 TA 在颤抖,TA 的生命在你手下分秒流失……终于,TA 死了,巨大的水压使 TA 的眼睛往外冒,似乎永远都在看着你,那双眼睛目眦欲裂,外翻露出的白眼球上泛着红血丝……你无法直视 TA 的眼睛,而你更无法面对的,是 TA 的离开,所以你把 TA 吃掉了,细细地煮起来,连骨头都煮成渣滓。」
我说完,微笑着看着他:「冠月,对吗?」
他也笑:「你觉得我杀过人?我杀过谁?」
我低下头,眨眨眼睛:「你瞧我,居然忘了介绍故事的主角。」
我伏在他耳畔,将声音压得很低:「冠月,你的狗,味道如何?」
他偏过头来看着我,不答,又问:「随安,你为什么要撒谎,你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我。」
我嘲弄地笑笑:「未必,等你有机会,或许真可以挖出来看看,万一有呢?」
他听了我的话,轻轻地笑起来:「随安,你的故事很精彩,也符合逻辑,但并没对多少。」
他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了什么,看来是我想多了。不知道就好,会吓到你的。」
他站起来,回到餐桌前坐下,残羹剩饭都冷了,他不介意,只是往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再斟了一杯酒。
「行了随安,去打电话吧。虽然你的故事没讲对,但也算有趣,去领你的小奖励吧。」
我看了他一眼,拖着酸痛的身体,向不远处地板上的手机爬了过去。
我捡起手机,没有打开通讯录,而是调到了拨号界面。
梁冠月没看我,只坐在餐桌前,问我:「随安,你要给谁打电话?」
我头也不抬地按下 110。
「我要报警,我死都要送你去坐牢。」
他发出一声又轻又短的笑:「可以,你用不着死。」
他把杯子里的红酒尽数饮下,缓缓地说:「不过随安,郑嘉颖还在德国,你记得吗?」
我悬在拨号键上的手指微微发抖。
「其实用她的命来换你的自由也挺划算的,随安,你自己取舍吧。」
我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确定自己不会因愤怒而立刻猝死,才张开嘴对他轻声发问。
「冠月,我究竟做错什么事?」
他因我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而微微怔住,发出一个尾音上挑的「嗯」。
于是我又问一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你这样的惩罚?」
我把手机狠狠地朝他掷过去,他头一偏,手机砸在他身后的墙面上,在他肩膀上弹跳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他不怒,笑笑地看我:「不打电话了?」
「我问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我冷眼看着他,攥紧拳头质问,「我关心我的朋友,这是错吗?我想要自由的生活,这是错吗?我不爱你了,我想离开你,这是错吗?」
我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他走过去,抄起桌子上的红酒瓶,在桌沿上磕烂了瓶底,用尖锐的碴子指着自己。
香气四溢,香醇的红酒顺着我的手淌到桌子上,流了满地,踩上去,会发出「啪嗒」的声音。
「你干吗还拿红酒来充样子?冠月,我浑身是血究竟是什么样子,要不要给你看看?」
「放下。」他沉声命令,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使我整条胳膊都开始发麻,「随安,今天的事,你凭什么生气?」
他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俯视我。
「是不是你自己猜测我杀了你的朋友?」
他向我逼近一步。
「是。」
「是不是你先拿着刀说要杀了我?」
「是。」
「是不是你穿成这副样子,故意勾引我?」
「是。」
「那随安,你生哪门子气?」
我在他缓缓地逼近中不退半步,抬头注视着他。
对峙中,我发出一声放肆的嘲笑。
「冠月,我要是个拎不清的小姑娘,这会儿差点就被你洗脑了。」我也靠近他,分毫不退让,「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把我当傻子糊弄?」
「没有你,我压根不用处心积虑地糟践自己。没有你,我根本不需要患得患失地担心朋友的安危。没有你,我从没想过要伤害自己,更别说是要杀人。」
我看着他,用另一只手在他肩头一下一下,重重地推,尽管他纹丝不动。
「你是怎么想的,冠月?你该不会觉得,你取掉了我的手铐,把我从地下室里放出来,特许我打个电话,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吧?你该不会觉得。你给我洗个头发做个饭,给我上过两回药,我就该痛哭流涕地重新爱上你吧?你该不会觉得,你没有动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就该心满意足,心怀感动地留在你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