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7)
我要逃出去,我要回归正常的生活。
接下来便是一段周而复始,不见天日的日子——他有时很神经质,甚至表现出强烈的暴力倾向,有时温柔,温柔得甚至有些卑微。
他有时说恨我,有时又说爱我,有时夸我迷人,有时又骂我是烂货。
我看他脑子是一点都不清醒,我更是要时刻提防,以免被他绕晕,着了他的道。
毕竟我不是什么圣母白莲玛丽苏,这种霸道病娇总裁爱上温柔小白兔的戏码,还是留给爱做梦的少女吧。估计她们也不会想到,她们想当小白兔,总裁却只想让她们当一条哈巴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我每天都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听完他的「教育」,我要花上更长的时间来为自己「反向洗脑」,以免落入斯德哥尔摩的陷阱里。
我既要小心翼翼地配合他演戏,又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让自己假戏真做。那段日子,我甚至每天都会强睁着眼,强迫自己去回忆过去跟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时光,跟同事一起打拼一起创作的日子,只有这样,我才能记得真正的人类社会是什么样子,而不是被他囚禁在这个扭曲变形的黑暗世界里。
快二十天过去了,我终于睡到了床上,尽管被折腾得腿软脚软,还险些被他溺死在浴缸里。
第二天早上,我乖乖咽下最后一口早餐。
「冠月,地下室太潮了,我关节疼。」我自然地直视他,「你可以把我拷在这里,就在这张床上。」
这话非常暧昧,要是不暧昧,我就不说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戴上眼镜,再戴手表,站起来穿戴整齐,才回过头来问我:「我该听你的吗,随安?」
「你就这样铐住我,我哪里都不去,我等你回来。」
他不说话,我也不再说了,静得仿佛是在对峙。
最终我如愿以偿,他出门时回头看我,说他去一下琴房,中午会回来陪我吃饭。
我乖乖答应,或许是我表现太好,他把电视的遥控器放到了我够得到的地方——除了这一枚遥控器,我什么都够不到。
当然了,就算够得到,我也没有强到只靠一根铁丝之类就能开锁逃跑。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对手才是个了不起的疯子。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怎么看电视了,大部分的时间,我都跷着腿躺在床上,靠着软软的抱枕,一边追剧,看综艺,一边往嘴里塞各种水果或垃圾食品。
但此刻,电视里传来的吵闹声音竟让我觉得安全又镇定。
这部美食纪录片里的餐厅,我曾和朋友去吃过,前菜是一道南瓜粥,甜糯可口。
这个艺人,我蛮喜欢他的,前年夏天我还去看过他的演唱会,戴着会发光的头箍,举着荧光棒,那天下着雨,我跟网上认识的小伙伴一起又蹦又跳,嗓子都喊哑了。
电影频道在演一部喜剧片,我记得我和佳颖去看的时候一直在吐槽电影又尬又无聊,影院的爆米花很咸,可乐的味道像中药……转头一看,佳颖已经睡着了。
还有这部电视剧,首播的时候还挺红的,不过除了我身边的人,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它的编剧。
我用它讲述了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是如何冲破内心的困惑和环境的桎梏,一路追寻梦想,追求自由的故事——女人是可以依靠自己而幸福的,无关她是否拥有爱情。
可如今,故事外的我却被男友铐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阳光照不透厚重的遮光窗帘,整个屋子里只有电视的声音。
梦想夭折,自由挫灭,所谓的爱情,此刻又是多么的可笑。
我以为我是写故事的人,却最终成了故事里的人。
遥控器的按键机械而有规律地在我手中弹跳,最终,画面停在电视购物频道上,我把主持人亢奋的宣讲当作背景音乐,闭起眼睛。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我听见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的声音。
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此刻正在玄关处与我对视。
我仔细地看着他——他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并不是非常明显,只是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了一些。他的皮肤并不是那么典型的白,但很细腻,色调也偏冷,配上他棕灰色的瞳孔和长而浓密的睫毛,分外红艳的嘴唇,这张脸,别说是霸道总裁,哪怕是代入乖张美艳的吸血鬼,也分外适合。
可我并不想成为被吸血鬼咬断脖子的少女。
「冠月,我们中午吃什么,我有点饿了。」我一边换着频道,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我带了 xx 家的生煎和鸭血粉丝回来,还帮你包了他们家自酿的桂花米酒。」
我的喜好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单论这一点,他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伴侣。但其实有时在一段关系里,比记住对方的喜好更重要的,是记住对方的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