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萦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书香墨香,程澹嗅觉灵敏,熏得有些发晕,扭头一头扎进张玉凉颈窝。张玉凉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左右看了看,将他放下地去。
“团团,那边有个窗户,你去那儿等我们吧。”他温声说道。
程澹求之不得,在他掌心蹭了蹭,垂着尾巴朝他说的方向小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张玉凉无奈地笑了笑,和扶子缘对视一眼,分散开来寻找所需的书籍。
程澹灵活地穿梭在书架间,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张玉凉说的窗户。
窗户离地很高,目测在一米以上,程澹平日被张玉凉宠着养尊处优,疏于锻练,这样的高度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需要先跳到离窗户最近的书架的第一格上,才能以斜线跳上去。
为了不被纸墨的味道熏得头晕脑胀,程澹必须得到窗户上呼吸新鲜空气才行。好在书架第一层不高,他助跑一下,还是可以跳得上去的。
深吸一口气,程澹跑到书架跟前脚尖一蹬,轻盈地跃至上方,然后再接再厉地往窗户跳去。或许是错判了距离,又或许是低估了自己的体重,他跳出后忽然听到书册掉落的声响,下一刻,他便被两卷从天而降的竹简砸得晕头转向,直直掉到了地上。
“喵呜!”
程澹呈大字型脸朝下地趴着,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姿势有些别扭。
捂着额头,他皱着脸坐起身,心里暗骂自己不小心。
阳光从头顶洒下,照亮满室腾飞的尘灰。程澹揉着额前磕到的地方坐在光芒笼罩之处,随意一抬头,便与站在书架另一端的张玉凉四目相对。
张玉凉方才找书时冷不防听见程澹的惊呼,急忙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窗户前,书架下,一个少年曲腿坐在日光里,披散在身边的黑发泛着微光,衬得他整个人也仿佛在发光,黑瞳光华盈盈,像极了被他捧在手心的那只小猫。
“张玉凉……!”
程澹按着磕疼的地方,习惯性地向凑过去撒娇,谁知张口后发出的却不是猫叫,而是清脆的少年音。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住了,原本愣着的张玉凉却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一笑,格外灿烂。
“团团。”张玉凉走到程澹身前跪坐下来,抬手掬起他一把长发,笑眯眯地道:“你果然是猫妖。”
程澹瞪圆眼,啪地拍掉他的手,条件反射地回他:“我不是妖!”
他的声音清亮中掺杂了一丝软糯。
……
张玉凉牵着一个小少年从书架后方走出来时,扶子缘的内心是震惊的。
作为百代书院的三好学生,曾经的探花郎,他与话本一类的杂书几乎是绝缘的,自然对妖怪化人与人纠缠这样的事截然不知。所以,当张玉凉握着程澹的手,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是团团的时候,他的大脑迟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什么!?这少年是四公子的小橘猫?!
三观崩塌的扶子缘肃着脸探了探张玉凉的额头:“六公子,你莫不是还未睡醒?”
张玉凉见状,故意一本正经地逗他:“没错,我一直活在梦里,你也是我梦境的一部分。”
“……这句话是玩笑还是说真的?”老实孩子扶子缘开始顺着他的话怀疑起自己存在的真实性来了。
程澹看不下去了,用力踩了张玉凉一脚,又瞪他好几眼,才对扶子缘说:“子缘先生别理他,他早上起床时不慎跌下床摔着了脑袋,这会儿后遗症发作了,正说胡话呢。”
张玉凉痛得倒吸冷气。
“不不不!”扶子缘连连摆手,“我觉得六公子方才说阁下是团团那句话时挺清醒的。”
“……”程澹挠挠脸,小心翼翼地说,“啊,这句是真的。”
“……”
一个时辰后,程澹、张玉凉和扶子缘三人人手至少五本史书地走出青立书阁,将他们送到门口的书阁掌柜则在他们身后笑眯眯说了句下次再来,态度十分热络。
扶子缘的脚步微微发飘,时不时看程澹一眼,再看张玉凉一眼,良久,方将“团团变成人”这一惊世骇俗的信息消化完毕。
若非张玉凉对天发誓,程澹又说出许多他们三人相识的细节,扶子缘是决计不会相信这种事的,相比之下,他更相信是张玉凉心血来潮换了种方式捉弄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篷歌对这一消息却接受得很快,并且心态转变之迅速,令张玉凉都有些震惊。
“公主,你一点也不惊讶吗?”扶子缘奇怪地问。
“惊讶,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篷歌摆上青瓷梅瓶,回身一笑,眼睛弯弯的,豁达又明朗,“团团那么聪明,聪明得根本不像一只猫,若他真是猫,反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