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与酒(14)+番外
我尴尬立着,白姑娘已在幽声自语。
第六章
[|故人至]
“乘鲤。”
“什么?”
“你说,如果他死了,能看见我吗?”
“也许……可以吧……不,我、我不知道。”
在带我去安家之前,白姑娘告诉我,安崇雅快要死了。
安崇雅无病无灾,非死不可的原因竟是他双目不能明辨异物。
入夜时,我随白姑娘站在安家大宅中,一大片修竹遮挡住了我们的身影,隔着一座木桥,我看见了斜倚窗前的一道瘦削人影,那年轻的面孔上无喜无忧,脸微微扬起,是在看东山升起的一轮月——门环上绕着沉实的锁链,一臂宽的窗户被铁栏嵌成囹圄模样——那个被拘禁于此,意态却还能那样从容而安静的人,就是安崇雅?
我的心,莫名一颤,接着就像落入了沼泽,飞快地往无边的黑暗中沉去。
“你看他的眼睛,多好看啊。”白姑娘轻声的叹息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下意识张目望去,只见漫天月华映入他的双瞳,那眼眸莹然生辉,像藏下了世上最灿烂的光。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天就是十五,在当夜月亮最圆的时刻,安崇雅就会被施以火刑,他的眼睛将随着他的一切,一起消失。
“我要救他。”
白姑娘说出那最后四个字时,我听到身后的小径上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来不及回头,疾风扑面,我慌忙抬手遮挡,顷刻间周遭一寂,我发觉我已立身于自己寝宫的阶前。
月明星稀,夜深而长。
“殿下!”微生突然从门后飞奔出来,他眼眶泛红,焦急地抓住我的手臂,“你可算回来了!这整天关着宫门也不是法子,我……我慌得六神无主,实在熬不住了,正要去禀告皇后娘娘——殿下,这两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宫门,白姑娘心细如尘,宫门半掩,使我不至于去编翻墙的谎话:“我没事,只是去郊外散散心。”
微生见我安然无恙,连忙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和汤羹。
次日去给母后请安,她絮絮说了许多话,我端着茶在一旁静坐不语,后来要走之前,我才告诉她我想离宫数日,什么理由也没给,也不带着微生同去,母后诧异,细问我的去向,我仅以出游搪塞,她凤目含忧,但又无法阻扰去意已决的我,百般无奈下,只亲自取了一柄匕首给我,让我藏在靴中好防身。
打马疾行出城,穿越密林和丘山,在前往安家去的路上,我一刻都不敢多耽搁。
安家的高门大宅虽古旧幽深,却比我想象中的要气派多倍。
一个稚童来开的门。
“你找谁?”
“让开!”
“喂,不能进!”
荒野宅邸,不想护院却甚众,才入府中十数步,还尚未及踏入前厅,□□名青衣子弟已将我截住。
“客人可千万不要再往前了。”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青衣子弟们朝两侧分站开,一个神情肃冷的男人经由中间让出的道路走上前来,虽锦衣玉饰与之前一面见到时大不相同,但那双锐如刀芒的眼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是安献卿。
我将怀中金牌亮了出来:“我乃颐华王乘鲤,谁敢无礼近前!”
安献卿愣了愣,转瞬又平静下来,他躬身敬诺以拜:“殿下千安。”
我蹙眉问道:“你是否当家?”
安献卿低着头答:“不敢,家父犹且康健。”
我拂袖径入厅中:“烦请转告令尊,就说本王要见安崇雅!”
于前厅小坐片刻,有婢女奉上香茶一盏,再俄顷,面容冷毅的安老爷跨进厅中,近前折腰谨拜:“小民安遥见过颐华王殿下。”
我放下茶盏,起掌向上,端了亲王架子,故作沉稳地道了一句:“免礼,请起。”
安老爷虽已霜鬓,但形容清矍,我环顾富丽堂皇的屋宇,再看回仪态不凡的安老爷身上,心念,想必其年轻时也定是道中的一位大人物。
安献卿从外面走了进来,敛默立于其父身后。
未曾看见安崇雅身影。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我要见的人呢?”
安献卿垂眼静答道:“来不了。”
“为什么?”
“舍弟崇雅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
“胡说!”我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倏忽立身离座,“他明明好得很!是你们将他……你们……将他……”
天旋地转,浑身气力尽失。
我踉跄扶住案沿,不小心勾手带翻了茶盏。
颐华王的脚下躺着碎片,安家父子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那一瞬叫我胆寒。
我的手抓得更紧,努力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切齿质问:“你们……你们竟敢在我的茶水里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