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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旧(14)

作者: 枕霜 阅读记录

何忧如梦初醒,急忙转身去了。

千夜思今晚是红罗的场子,待她一曲舞罢,烟落也回了后台,正收拾了东西要回桐花巷去,有人进来给她递话,说外头有人找。

烟落出去,门外却是何忧。

何忧语气恭谨,“玉小姐,大帅请您过去。”

烟落抬头望一眼对面灯火辉煌的梦楼,隐约能听见鼓点铿锵和一阵阵的喝彩声。满堂喧嚣,她莫名就想起那个被毁了嗓子的韩漪,目眦欲裂,借着一股疯劲儿,绝望地在楼里砸东西。

正是京戏风靡的时候,天下学戏的人不知有多少,台下人后吞下剥皮拆骨的痛,才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搏个一朝成名,满堂喝彩。

可只误了一场堂会,先前种种皆付之东流,余生渺渺。

烟落眸光寒凉,淡声道:“天晚了,我该回去了。”

何忧拦着她,“就在梦楼,隔条街,耽搁不了多久,玉小姐不要为难在下。”

“难得祁帅还有兴致听戏。”烟落藏不住话底的嘲弄。

到底随他去了梦楼,穿过攘攘人群,一路被领到二楼。

祁炀今日穿了西服,衬衫领口开了一枚扣子,皮鞋擦得锃亮,翘腿坐在太师椅上,倒像个玩世不恭、风花雪月的公子哥。

祁炀让她坐下,他们中间隔了一只桌案,摆了花生茶水。

台上正是《玉堂春》的《三堂会审》一折,琴师鼓师起了西皮流水板,台上青衣扮了玉堂春,唱腔哀婉,语调凄然,“那一日梳妆来照镜,楼下来了沈燕林。他在楼下夸豪富,胜比公子强十分。我在北楼高声骂,只骂得燕林脸含嗔。羞愧难当回店去,主仆二人又把巧计生。”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玉小姐懂戏吗?”祁炀望着戏台,话却是同她说的。

烟落沉默片刻,“不曾听过。”

又是祁炀沉默许久,淡淡开口,“令尊生前也算是票友,家宴节宴上时常请了戏班子去府上唱几折,玉小姐不该没听过。”

烟落心底一惊,她知道他定然查过自己,却不想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事都知晓。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声说:“太多年了,我不记得了。”

祁炀不再作声,静静望着舞台。

台上改了西皮摇板,青衣唱道:“眼前若有公子在,纵死黄泉也甘心。”

“祁帅喊人来,有何吩咐?”烟落不耐再等,偏头看他,却一时怔住,瞧见他一张清俊侧脸,眉眼专注,眸底光影纷纷,深情如台上的玉堂春。

祁炀未答,她扭过头去,也不再问。

戏唱罢了,楼中人意犹未尽地散了,台上戏子也纷纷谢了场,只祁炀同烟落静静坐着。

良久,烟落起身,道声告辞便要离去。

祁炀望向她,道:“留步,我有东西给玉小姐。”

魏帖

烟落回身,静静与他对望。

“跟我来。”祁炀起身下楼,丢一句话。

烟落随他出了梦楼。他让副官何忧去拿东西,自己在一片灯火辉煌中点了支烟,远眺着深邃沉暗的夜幕。

那样黑的夜空,不见底的墨池一般,渺渺天地,一明一暗之间他落拓不羁地立着,仿佛满城镂金裁玉的繁华都聚在他身边。

何忧取了东西回来,祁炀接过,递到玉烟落眼前,“新得的一管紫毫,两卷字帖,我留着无用,想起玉小姐字好,送给你了。”

烟落面带惊讶,却是看都未看,想都未想便回绝了他,“我不能收,”瞧见祁炀眉心微蹙,忙又轻轻补了一句,“无功不受禄。”

祁炀想了想,收回了手,复将东西递给何忧,“替玉小姐送到家里去。”

何忧应了一声,接了东西便要去。

烟落只觉不妥,深夜登门,打扰婶婶不说还会教她多想。这礼却是不收也得收了,她忙拦下了何忧,从他手里将字帖和笔一一接了过来,回首冲祁炀道:“如此厚礼,多谢祁帅。”

祁炀咂摸出她话里的敷衍来,也不好计较,只说:“今儿个玉小姐来晚了,没赶上杜老板的《小商河》,实在可惜。”

烟落不知何意,静静看着他,并不接话。

祁炀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说:“明日早些来,我给玉小姐留了位子。”他手中一截烟头,随意丢到青砖上,留一星未熄灭的火光,在夜风中一明一灭,一张一翕。

他在这邕宁城一手遮天,没什么做不到做不来的。烟落怀里满抱了东西,知道无济于事,仍倔强反抗道:“我有事情要做,不能日日陪大帅消遣看戏。”

他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顺着风依旧能听见他一句——“明日总能的。”

烟落静静伫立了许久,终是带着那份厚礼回了桐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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