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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天下(49)

作者:小白龟的猫 阅读记录

他手动了动,却不敢撩。

怕她怪罪。

缓缓收回头,他调转马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

这人,就在眼前。

他何必惧怕,何必……

深吸口气,再掉转头,冲回车前,手才伸出。

车帘猛又撩开。

她浅笑盈盈,下巴轻挑,面带微微挑衅之色。

他心猛漏挑一拍,腰间酸酸痒痒一股热流。

想也没想,伸手将她一把拽住,用力一拉,扯到怀里,抱上马。

她轻呼一声,将他抱紧。

可在他怀里了,是他的了。

他心头一热,手搂的越发紧。

狠狠一抽马,跨下良驹疾驰飞奔。

美人在怀,江山在手,何等快意。

夜半,风吹疾草,灯火摇曳。

阿史那思摩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她和可汗在一起,这念头揪着他的心,又闷又疼。

他没料到真到了这一刻,心会这么难受。

满脑子全是些不该想,想不该的事情。

她的身影怎么也无法从脑子里扫除,晃在帐篷的每一个角落,气息仿佛就在鼻间,一伸手还能撩到她的发丝。

可,理智告诉他,她在可汗身边。

他都不敢去想,他怕,他难受。

将毛毯拉到头,将面蒙住,他深深呼吸,手握的紧紧的。

不要再想,什么也不要再想了。

最大的帐篷里点满了香烛,照耀的仿佛白天一般。

张晋已经散了发,坐在圈椅里,撩了衣摆,卷着裤管,正让宫人给她洗脚。

两个宫人扶着硕大的银盆,轻手轻脚握着她的白玉莲足仔细揉洗着,时不时的添上热水保持温度。

她倚在圈椅里懒洋洋歪着身,怀里抱着架三线琴,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拨子拨弄着琴弦。

琴叮叮咚咚不住脆响,断断续续不成调。

这乐器她不常弹奏,特别是那日以后就弹的更少了。

当年隐太子手把手的教她弹奏琵琶,结果弹的她手破血流也学不好,只得换了容易些的三线,依然一个音一个音,手把手的教,好容易才学了点皮毛。

偶尔的拿出来弹弹,还老是时不时的忘了音,弹错调。每每次时,她便胡乱编凑,仗在现代也算狠玩过几年乐队的底死凑硬编的弹着。这小伎俩哪里瞒的过精通音律的他,可他从不说,只含笑温柔看她,修长手指轻轻一点,包容而宠昵。

她也总是妄自托大,狂傲着弹的越发胡乱起来,拿着古韵五音硬要弹出未来的曲子,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段段破碎,也难为他安静一旁,仔细听了,还一一指点。

自他离开之后,这琴便封了音,不弹了。

弹也无人能听,睹物思人,见琴伤神,听音断肠,不如不弹,不见,不听。

离开长安时,她什么也没带。

一琴一弓,就是全部。

爱她,她爱,既是所有。

只这是她所有,非他所给。

豪宅,华服,美饰,宫婢,太监,全是他的了,她也不想要。

将脚轻撩起,宫人擦拭干净后为她抹上防冻防裂的油脂后包上厚厚绒袜。

张晋圈起腿,整个人握在宽大的圈椅里,将怀里的三线琴调了调,捏着拨子轻轻拨弹。

流畅音节缓缓响起,这曲子是她滕写了,他教了一遍又一遍,三番五次修改了,方才能用五音古韵弹将出来。

只一首,她唯一一首能完整弹奏的曲子。

三年了,未曾再弹。

手才拨了几下,那深埋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瞬间就全浮上涌出,拨子上上下下,早已经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动作,已经不需要经过脑子就能直接上手。

时间在乐声里到流,场景变换,她薄纱轻衣,曲腿坐在显德殿里,拨弦弹曲。

偶一抬头,穿越袅袅香烟之间,那人含笑看她。

手里握着金罇,浓香美酒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映的他如玉般皎洁清俊的面容越发光彩熠熠。温柔眼眸好似夜空里最明亮的繁星,闪亮动人。

她总奇怪,这样一个出色男人怎么就会对她动情?

他好的令她不敢爱,也不能爱了。

然这心这情总还是让她动容,这男人,托付终身,反倒是她误了他。

若时间就此停在这刻,到也是种幸福。

怎么可能呢?时间不可能停止,亦不可能回流。

音色骤断,她停了手,怔怔呆坐。

那人,那烟,那罇,那酒,那笑,那眼,皆化成灰烟,弥散了,消逝了。

成空,情成空。

骤然停断的琴音让立在一旁静静听曲的阿史那咄苾心顿了顿。

他进来时,她正出神弹琴,手中拨子上下番飞,动人音色流水般淌出。

这曲调,他不懂。

可调子里的味道,他却似懂非懂。

她眼神悠远,看着并不存在于眼前的一处,那一处应只在她心中,他无法去到。

她过的不开心,不愉快,不自由。

他觉得。

李世民对她不好。

这不好也许李世民知道,也许不知道。

他想对她好,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好。

他怀念第一次见面时,她晴朗的笑容。

那时的她应该是最开心最幸福的。

那时……

他突然有些懂了。

这曲子,为何让他似懂非懂,因这曲子应该是快乐的调,可他听着却伤感。

这曲子,原本是快乐的。

如今,弹的人伤心了,曲子也就伤心了。

那时,那两人还在她身边,所以她是快乐的。

可为何,那两人能让她快乐?

同样是皇子,同样是谋天下,同样是爱她,为何她能接受那两个人,而不能接受李世民?

区别在哪里?

他想弄明白,他不想犯李世民的错误。

60 自由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记得你骑着特勤骠。”阿史那咄苾缓缓开口道,手搭着屏风。

他面带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而和蔼。他可不希望自己突然出声,惊吓着张晋。

张晋没有动,长长的睫毛仿佛是被微风吹动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了几下。

他不禁摒住呼吸,生怕自己稍微一大声,就吹走了这两只美丽的蝴蝶。

深黑色翅膀用里的扇了扇,睫毛撩起,她看向他,眼眸乌黑幽深,眼底亮光闪烁,宛如晴朗夜空里的繁星。

这眼眸,能吃人。

他暗想。

念头一起,又立刻皱眉。

吃人?好没意境,没情调,真是粗人。这样的自己会讨她厌恶的。

“死了。”她茜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死了?什么死了?”他不解的问,上前一步。

“马。”张晋低头垂眉,轻声道,手指断断续续拨弦。音调一个,两个,两三个,破碎的蹦出。

就像是拿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砸在他心头,砸的他心一颤,一颤。

“怎么死的?”他又上前一步,问道。

“我杀死的。”她说的越发的轻,声音仿佛丝线飘在空气中,若不紧抓着仔细听了便立刻消散。

他怔了怔,眼神落在她握着拨子的玉骨素手上,心又一颤。

她那时,必是恨极了吧,才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可惜了,那可是匹好马。”他小心翼翼说道,看看她的脸色。

她温和一笑,点了点头,好似他们两个并未谈什么生死之事,不过是折了枝花而已。

“那么恨他?”他忍不住问,明知道他是她的禁忌,却还是想问。

想问个明白,想不走这一条老路,死路。

她拨着弦的手停下,沉默不动。

许久,才缓缓摇头。

“不恨?为什么?”走到她身边,他蹲下身,想看她脸上表情。

她垂着眼皮,嘴角浅笑,三分冷,三分涩,三分悲,末了竟还有一分茫然。

“恨他又有何用,死了的终究还是死了。”她笑着摇头,眼轻轻眯着,口吻苦涩。

“他哪里不好?”他伸手,小心翼翼搭在她膝上,仰头看她,问道。

对他的问题,张晋不解,轻眯起的双眸睁大了,看着他。

“哪里不好?这叫我如何回答?”她轻喃。

他搭在她膝头的手来回抚了抚,仰视着的眼神诚恳而热切。

“我是个粗人。”他说。

“你们中原人会弄的那些诗词歌赋,我不会。花前月下,舞文弄墨,我也不会。我……我就只是个会放羊,会骑马,会打仗的草原男人。可我喜欢你,真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忘不了你。”他看着她,嘴里急切说道,脸色微微羞涩。

张晋的乌黑大眼睁的更大了些。他的话有些出乎她意料。

“你……就是你,不需要像他的。我不会拿你和他去比。”她说道,将手里拨子放在一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贴着自己的脸。

“我不怕比,我只怕自己就像他。你说你不恨他,可既然不恨,他为何不能进你心里?我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好?他是皇帝,他对你用情颇重,他文武双全,他似乎没有理由得不到你的心?我怕这个,怕自己做的比他好,却还是无法得到你的真心。我怕像他那样,得不到却依然无法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说着,眼神流露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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