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还微弯了腰。
随后,她的手掌便空了。
她下意识抬了一下头。
月光扑上来,兜住了头脸。
红药的眼前,是一副放大的眉眼。
利落的眉,干净的眼。
他低眉望住她,审视地,亦是温和地,眼睛深处的月光,也干净。
红药的头低了下去,心却像仍旧留在原处,一刹那,忽尔落低。
她恍了一下神。
那一瞬,如同从高处一脚踏空,怪让人不舒服的。
“可以了。”腰牌很快回到了红药掌中,随后便是靴声橐驼,杂着刀剑碰撞之声,俄顷远去。
确定周遭再也无人,红药双脚一软,险些坐倒。
她都快要吓死了。
所幸她拿着六局的腰牌,若是换成六宫的,只怕那首领还要多问两句。
她倒也不虞露馅,只恐耽搁了正事。
说起来,这队金执卫也真古怪,如何巡视到此处来了?
他们不是该守在西苑外头的么?
那琼华岛上各路嫔妃俱全,他们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不过,这些皆与红药无关,她还是早些把手头的麻烦了掉才是正经。
略略平定了一下呼吸,红药不再多想,重新转上来路。
所幸,接下来一切顺利,她安然回到了山石子洞。
康寿薇正在山洞前踱步,素来沉稳的脸上,此时亦是满面焦灼,一见红药,立时飞奔了过来,急声问:“都拿来了?”
红药扶腰喘着大气,点头道:“都备齐了。”
“那就好,进来吧。”康寿薇转身进了山洞,红药忙跟了进去,将袖笼里的东西尽皆搁在一小块平整的石头上,摆得满满登登地。
淑妃此际亦是心如油煎,问都没问一声,抬脚便站去了月光下。
红药与康寿薇飞快地告了声罪,便蹲在她脚边忙活开了。
选色、裁布、扎花、缝补……
红药发誓,接下来的这小半炷香时间,是她两辈子以来手脚最麻利、脑袋最清醒的时刻,而她的针线活儿亦发挥到了极致,前世扎的花儿全部加在一处,亦及不上今夜。
“人在绝境之中,往往能够迸发出非同一般的力量。”
莫名地,红药竟想起了话本子里的这句话。
而当她终于咬断了最后一根线头时,从腕子到手指尖,已是酸痛不已,脚也蹲得麻了,起身时晃了晃,“噗嗵”一声,重又坐倒。
康寿薇亦是两手轻颤,连声音亦是颤抖的:“娘娘且瞧瞧,这样可行不行?”
淑妃嘴角噙笑,眼圈儿都有点泛红了。
月光投射在裙摆上,轻纱如月晕铺散,几朵绽放的白牡丹隐约其间,别致、繁复而又华丽。
“很好,本宫很喜欢。”她微笑着转动裙摆,轻纱浮动、花瓣摇曳,仿似怒放的牡丹于月光下迎风招展。
成了。
红药痴痴看着那裙摆,一脸地目眩神迷。
没想到,这临时缝上去的扎花儿,竟与那裙子格外合衬,仿佛是它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月亮比方才升得更高了些,清光皎洁,淑妃离开山洞时,广寒殿中的欢宴,想亦到了最热闹处。
不过,那华筵上的情景,红药却是瞧不见的。
揣着淑妃娘娘亲赏的一小袋金豆子,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兔儿山的小院。
姜寿菊正等得急,一俟她来,也不及问她方才去了何处,拍着脑门儿说了句“谢天谢地,可算回来了”,一把拉过她往旁一推,道:“喏,就是她了,我这里也就这几个能用的,再多的,你便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变不出来了。”
红药被她推得趔趄了好几步,终是如梦方醒,举首四顾,便见自己正与一群小宫人站在一处,其中一个竟是红梅。
“这是怎么了?”红药完全不知出了何事,比着口型问红梅。
红梅摇摇头,又往院子东角呶嘴。
红药扭头一瞧,登时脸就黑了。
谢禄萍!
天杀的,她怎么来了?
第097章 笔墨
谢禄萍乃坤宁宫掌事宫女,亦是皇后娘娘最信重的人之一,此时,这位谢掌事正板着脸站在不远处,门神也似。
这又是要干嘛?
红药好想哭。
她这手脚才恢复了点知觉,心肝五脏也才归了位,谢禄萍居然又来了。
这肯定又有事儿啊。
红药满嘴发苦,恨不能抓两把头发泄愤,却又不敢,只能缩着脑袋装鹌鹑。
此时,谢禄萍的心情与红药如出一辙。
她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法子了。
当初皇后娘娘就向陛下建议过,夜宴少请点儿人,找几个嫔妃意思意思就得了。
可架不住陛下他老人家高兴啊,大手一挥,诸嫔妃齐齐登场。
你说说,这么些个妖精,皇后娘娘再是厉害,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