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玠与红药初逢的那一天,便曾见过纯均,彼时她扮作红药的丫鬟,随侍在侧。
如今,她依旧是婢女装扮,一身葱绿的衫儿,面上的晒斑比从前更明显。
见来人是徐玠,纯均没说话,微一躬身,便侧身让进了徐玠。
“劳驾。”徐玠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许承禄手下干将,听说武技颇为高超,他自是要客气些。
“给五爷请安。”纯均行了个不太标准的蹲身礼,又轻声道:“他们都在家呢,没出门儿。”
徐玠点了点头,负手踏上了游廊。
游廊尽处是一道月洞门,门后则是一方小小的天井,穿出天井,才是柳神医的住处。
甫一推开朱漆门,“嘭”,一只球状物便迎面飞了过来。
徐玠敏捷地一歪脑袋,那物事撞上他身后的门扉,再度发出“嘭”地一响,落地后“嘭噔嘭噔”弹跳了几下,却原来是一只藤球。
“徐叔,你怎么来了?”一个梳着冲天辫、年约五、六岁的男孩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见了徐玠,张开缺牙的嘴巴大叫了一声,上前便抱住他的大腿,整个身子都猴了上去:“徐叔徐叔,我要吃糖,你上回答应给我吃的。”
“牙都没了,还吃糖!”徐玠拨拉了一下他的小辫儿,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笑嘻嘻地道:“喏,给你,小庸医。”
小男孩此时眼中只有糖包,哪里听得见他说了什么,“吸溜”吞下一口馋涎,上前便要接。
然而,手伸到一半,他忽似想起什么,忙从徐玠身上跳下来,两手合抱在肚子上,弯腰打了个躬:“多谢徐叔。”
“哟,懂事儿了。”徐玠挑眉笑道,将糖包塞进他手中,顺势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记:“走你。”
小男孩直乐得见牙不见眼,抓起糖包一溜烟便跑了,连地上的藤球都顾不得拣。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徐玠不由暗自好笑。
这一位姓程名良,字子静,号孤山先生,是徐玠前世的忘年交。
一个大庸医。
说来也奇怪,分明有个神医娘亲,可这程子静却没从老娘身上学到多少本事,医术十分之稀松平常,也就只能瞧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不过,他的心性却是不坏,徐玠彼时请他看腿疾,他自家事自家知,倒也没胡乱开方子骗药钱,反将徐玠荐予了一位金伤科大夫,那大夫倒是有真本领的,保住了徐玠的腿。
徐玠就此便与程良熟识起来,二人虽差了十多岁,气味倒也相投,遂成倾盖之交。
也就是在那时,徐玠才知道,程良的母亲柳娘子,是个神医。
原来,柳娘子出身杏林世家,天资聪颖、自幼学医,医术十分了得,犹擅妇人科。
只这柳娘子命却不大好,成婚后十余载,始终膝下无出。她是个安份守己的性子,因怕被夫家休弃,于是相夫教子、上孝下悌,将那妇德看得比天大,直到生下程良,才算松了口气。
因这个独子得来不易,是以有了程良之后,柳娘子便一心扑在了儿子身上,对程良十分溺爱,一身医术却是很少施展,直到程良十岁时,亲眼瞧见娘亲给相熟的妇人看病,真真是一眼辨症、药到病除,他这才惊觉,自个儿的娘亲不一般,遂缠着也要学医,柳娘子自是倾囊相授。
只可惜,天纵奇才的娘,生下的儿子却是个庸才。
第204章 神医
前世时,程良学了近二十年医术,直学到柳娘子年老病重,却也仍旧是个半桶水。
临终之前,柳娘子抓这个笨儿子的手,命他立下“不通则不医”的毒誓,这才撒手而去。
程良不敢忘生母教诲,果然谨遵“不通则不医”之誓,医术虽然稀烂,德行上却无一丝亏欠。
也正因其坦荡诚实,徐玠才与他成了忘年交。
而这一世,徐玠很乐意早早遇见这位“老友”。
毕竟,这时的老友多好哄啊,一包糖豆儿就能高兴个半天,不像后来,纵使拿着名家字画登门,也未必能得来他一句好话。
是的,这位医术不精的程大夫,鉴古赏宝却是无师自通,只可惜,他对医术极为痴迷,却视鉴古为不务正业,简直是本末倒置。
徐玠决定,这一世要好生点化这位老友,以免他重踏前世老路,失意半生。
自然,柳娘子这一身超绝医术,亦不能任由其消磨于内宅庶务之间。
在推断出内宫诸嫔妃身体情形之后,徐玠便拿银子砸开了程家的大门。
事实证明,这世上大多数的事,不过“价钱”二字。
价钱给足了,什么都好谈;否则,公理大义压不死你。
而在大注的银子面前,程家人还是很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