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那位王爷,终于坐不住了。
定定地看着那珐琅盒,良久后,建昭帝蓦地“呵呵”笑了起来。
寂静且空阔的殿宇中,这低笑声听来很有几分瘆人。
东平郡王头垂得几乎贴地,恨不能把整个身子缩起来。
这一刻,他对徐玠是极其埋怨的,怨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诚王的封地便挨着西域,若骑上快马,从诚王府至两国边境,半日即可抵达。
而徐玠方才说的这劳什子药粉,便是从西域来的。
这用脚后跟儿也能猜着,此事必是诚王捣鬼无疑。
如此一想,东平郡王便觉着后脖梗子有点儿发凉。
诚王、东平郡王,以及京里的这些个大小王爷,最忌讳的,便是这等事。
诚王好死不死拿什么药粉祸害后宫,哪怕如今并无实证,可陛下在上,还需要实证么?
最可恨的是,这诚王一个人想死,怎么死不成?却偏要带累得他们这些王也跟着倒霉。
再一想,这事儿竟是徐玠捅出来的,东平郡王简直恨得牙痒,若非陛下在前,他准定一个窝心脚踹上去。
此事多么凶险,又是多么地招忌讳,这老五到底知道不知道?换作旁人,躲还来不及呢,他倒好,巴巴地还把东西给捧到了陛下跟前。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虽然此事与东平郡王府无关,可就怕陛下一个迁怒,把他们这些王都给一锅端了。
念及此,东平郡王越发汗出如浆,帕子都擦不赢。
徐玠却像是对乃父所忧全然不顾,此时又道:“陛下,昨夜微臣忽有所感,遂起身卜了一卦,却是第二十三卦,剥卦。此卦五阴一阳,阳爻诚君子、阴爻乃小人。其六五象曰:以宫人宠,终无尤也;上九则象曰,君子得舆,民所载也。小人剥庐,终不可用也。”
他停了一息,语声越发萧瑟起来:“依微臣所见,既有小人,当顺势而止;六宫内闱,当除秽而还清。慎可也,行乃需,否则,大厦将倾、天穹将覆。”
再歇一拍,肃容续道:“陛下,微臣觉着,此时,正当时。”
第215章 换衣
说到此处,徐玠忽地收声,伏地重重叩首
“咚”,寂静的殿宇中,这一响,竟有几分撼动人心的意味。
建昭帝微有些动容,敲击御案的手指,亦自稍停,眸光凝在徐玠身上。
数息后,他启唇吐出了一个字:“起。”
徐玠立时应声而起,略理了理衣袍,便将早就备好的一卷纸奉上:“陛下,此乃微臣之卦解,陛下乃个中高手,还请陛下指点。”
语罢,将珐琅盒盖好,与纸卷儿一同轻置于御案,方缓步退回原处,却不曾归坐,仍旧垂首立着,腰杆挺得笔直。
东平郡王觉着,额角热汗,有渐渐变冷的趋势。
他倒也想拿帕子去擦,叵奈两臂沉沉,似有千斤之重,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得,更别说抬起来了,只得任由那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案之后,方才传来了一声清嗽。
“来人。”建昭帝的语声不见喜怒。
东平郡王面色如王,心悬得高高地。
却不知这来人是金执卫、还是刀斧手?
便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殿门已然被人推开,凉风随之而入,吹得众人衣袂飞起。
“奴才在。”门外传来一道尖细语声。
既非刀斧手、亦非金执卫,却是瘦伶伶的侯敬贤。
东平郡王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可吓死他了。
“老侯,你带郡王下去找件衣裳换了罢。朕瞧着他都流了三、五身汗了,再由得他站在此地,怕要沤出味儿来,朕可不爱闻。”建昭帝居然开起了玩笑,似是心情相当不错。
这一刻,东平郡王真的很想大声地说一句:陛下,求您让臣把那倒霉孩子一块儿带走吧。
委实是这老五太会惹事,他真怕自个儿一不在,这孩子再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到现在他这心还跳得像要蹦出来呢。
虽然听着这声气,陛下像是没恼,可君心难测哪,万一他老人家笑着笑着,就把郡王府给灭了呢?
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东平郡王哭丧着脸,真的快哭了。
“得了,得了,快去你的罢,朕又不吃人。”见他那张胖脸五官挤作了一团,建昭帝不由失笑,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瞧瞧你,光长个子不长胆儿,你家孩子都比你强些。”
这话着实透着亲近,东平郡王饶是被奚落了,那乱跳的心却踏实了下来。
若是陛下能再多骂他两句,他会更高兴。
不过,建昭帝显然没心情再理会他,说完了便向徐玠招手:“近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