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24)
外头风疾雨势大,失控压抑的尖叫声几乎撕心裂肺,却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里。
小混混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受,抬手摩挲他的脸颊,求他,“囡囡,不要叫,嗓子要坏了,乖。”
受恍若未闻,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绷到极致,连着几日的囚禁让他仿佛成了剥光了皮毛,却堪堪留了口气的兔子,鲜血淋漓,不堪碰。受好像陷入可怕的噩梦,浑身都在疼,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混混的手留在他的脖子上,受的喉结小小的,尖叫得太厉害,声带都要撕裂了一般,像只苟延残喘的小动物。
他手脚都是凉的,用力抱紧受,眼眶霎时间就红了。
小混混疲惫不堪地想,算了,算了。
可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小混混说不出来,这么多年,他不甘心。
少年人动了心,最是放不下。
他不甘心。
第五天天还没亮,有人在巷子外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受的母亲的。
她半夜做梦,梦见儿子在叫她。受的母亲发了疯,跌跌撞撞地冒雨跑出家门去,雨大迷人眼,她踩着了河边的软泥,泥塌了,她也掉进了水里——溺亡。
49
那扇门被用力踹开的时候,外头雨还未停,踅摸进一点光,整间屋子都潮得要发霉。
受抱着腿,呆呆地蜷缩在角落里,无知无觉的,小混混还抓着他的手。
他眯起眼睛,就见乌泱泱一群人,攻正冷冷地看着他,身后是他爸,还有一些眼熟的,眼生的,震惊地看着他们。
不知怎的,小混混心里竟很平静。
攻却失了态,他脸色铁青,狠狠地将小混混按在地上用力揍了几拳,他打得狠,小混混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突然回了神,猛的将攻掀下去,将要还手的时候脊背挨了狠狠的一棍子。
小混混的爸爸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他,还不去把人放了!
小混混木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痛一般,爬了起来,朝着受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
攻愣愣地看着受,他兀自蜷缩着,好像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受的膝盖红了,细细的手臂搭在曲起的腿上,铁链子透着冷冷的银光,皮肉雪白,青红的擦伤痕迹越发明显,衬着竟有几分不可言说的色情糜艳。
攻回过神,轻轻叫了受一声,过了半晌,受才反应迟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么一眼,攻心都叫他掐了一把似的,沉甸甸地悬着。
小混混蹲下身,抓着那截银链子,深深地看着受,低低地叫了声囡囡。受充耳不闻,小混混拿着钥匙,手抖了好几下都没插进孔里,攻直接推开了他,拿起钥匙解开了铁环。
铁环脱落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响,受颤了颤,仿佛才从虚渺浑浊的噩梦中醒来,他呆了半晌,踉踉跄跄地爬下了床,就往门口跑去。
可跑了不过两步,他就摔在了地上。
攻也慌了,要抱受的时候他浑身抖得更厉害,嘴唇干裂发白,仿佛不认识眼前人,“走开,你走开……”
攻轻声说,“囡囡,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受听见那个字眼,抗拒的动作滞了滞,问他,“回家?”
攻避开了他的目光,说:“回家。”
受一下子就变得乖了,他不再抓着攻的衣袖,手指攥得紧紧的,好像随时就要跑。
攻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几乎不敢想,要怎么同受说,他妈妈没了。
小混混看着受离他越来越远,人太多了,挡住了他的目光。他父亲也气狠了,举着棍子就抽了下来,一边抽一边骂,骂的什么小混混全没听见,也不躲,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攻原本想带受回他家。
受的妈妈溺水而亡,尸体还停留在受的家里。
可受一看偏离了回家的路,不管不顾地挣扎了起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尖叫着说要回家,险些从攻怀里摔下来。
他一把甩开攻的手,赤着脚就往家里跑,背影孱弱,身上薄薄的白色短袖被雨水打湿了,勾勒出瘦削的脊骨。受好像成了一只迷了路的鸟儿,翅膀生得太小又畸形,抵挡不住风雨,颤颤巍巍的,一不留神就要从空中坠落。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跑得又快又急,一推开门,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安静地站在边上,狭小的客厅里躺着一个人,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
受喘着的气生生掐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他指着那个躺着的女人,仿佛不认识一般,转头呆呆地问攻,“她是谁啊,为什么要躺在这里?”
50
受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接受他妈妈已经去世,永远地离开了。
他整天呆呆的,仿佛灵魂已经被剥离,空剩了一具躯壳,不吃不喝也不睡,精神恍惚,攻仿佛看到一只濒死的鸟儿,困在泥沼里,每一根细细的羽毛都被烂泥侵蚀了,好像下一刻就会永远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