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34)
爸爸捏着山根,“送到寄宿学校管管吧。”
“算了吧,你生怕他不恨你。”
哥哥捏着小蛇,它柔软的肚皮被一根粘稠的火热的长鞭抽打,每打一下它都呻吟着,抽搐着,快要动弹不得。我恹恹地贴着桌面降温,侧面仰视爸爸开合的嘴角。
“关淼淼明天开始,跟着我。”哥哥摸着瘫软的蛇,和它肉色发亮的鳞片,“别乱跑。”
爸爸说,行。但如果他还不收手,那还是按他的办法来。
郑子闫不置可否。
夜宵吃完了,我盘起身体悄悄退下,从桌上立起来,爸爸让我早点睡,他要上楼了。
我叫住了他,“爸爸,今晚可以陪陪我吗?”
郑辉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我欢呼一声扑上前挂在他身上。
郑子闫把手臂搭在椅背上,“爸,他都16了,你领养一个16岁的小子,天天抱着睡觉,到底图什么?你和我妈都往家里领人,随便一个就能代替他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郑辉不急不缓,并没有生气,“淼淼以后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希望你把他当弟弟看。”
“淼淼,淼淼...当初你们把郑驰领回来,叫我把他当弟弟看。现在养废了,又领一个回来让我当弟弟看!”郑子闫一下腾起来,“弟弟那么便宜么?谁他妈都好当?”
他步步逼近,我埋着头一直往爸爸怀里躲,“你找过他吗?不见了就随便找个孩子来替代,对么?”
“别在淼淼面前说这些,郑子闫。”郑辉拍拍我让我安心。
“我就说了,怎么了?”哥哥一把扯过我,拉下我捂耳朵的手,狠狠制住,对着我讥笑,“来,你来,好好听听,擦亮眼睛看清楚,他不把你当亲儿子的,你只不过是他的替代品,他亲儿子你知道在哪儿吗?他找不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干脆不找了,找到的是死人怎么办?别被他骗了,哪个爹会跟儿子睡一张床?他不把你当儿子的。”
郑辉一下把外套摔到桌上,“我不找是吗?这么多年,这么多拐卖案,我放过一个吗?我不想他吗!你厉害,你是老子,你帮我找,把你弟弟找回来!”
郑子闫同样不甘示弱,“对,我想起来了,淼淼,是淼淼还是邈邈?你在叫谁?自欺欺人吗郑辉?名字一样就可以了是吗?”
我看看郑子闫,又看看郑辉,他们说的东西可以让我开心,又可以让我难过。我从踏进这个家,我奢望的这个家,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我竟然不开心,也并不难过。我只是同时被两个绳子实施着绞刑,两边拉着我越跑越长,把我从头顶劈开,五脏六腑掉得七零八落。
无法停止的争执一直在继续,后来我什么都听不到,世界里只有汽笛或是船笛的长鸣不止,它绕着我尖笑。
“够了!”爸爸抄起陶瓷盘一掷,脆响瞬间打断长鸣和郑子闫的连声质问,“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说这些吗?”
哥哥突然僵死在原地,他颤着睫毛,想起什么似的,放开我的手。我一下看不见他,甚至闻不到他了。
他被巨大的悲伤点燃,五官慢慢扭曲变形,蜡烛一样化成古怪的水滴状挂在脸上,渐渐地,连根发丝也不剩,无色无味的红水在地板流淌,漫上脚踝,最终蒸腾成雾气无孔不入,悲伤带着毒,让被侵者痛不欲生,他消失了。
“对不起。”爸爸对着虚无说,他的眼神也空无一物,是虚无对着虚无。
......
爸爸让我喝了预防感冒的药,抱着我关了灯,我窝在爸爸怀里,他轻轻拍打我的背,说,“郑子闫今天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矛盾,和你没有关系。”
“那我是替代品吗?”
“不是,淼淼绝对不是,是唯一的淼淼。”
“那你们说的是谁呢?哥哥还有个弟弟?爸爸的孩子不见了吗?”
爸爸不说话,黑暗里看不见,但我能听到他的五官也渐渐融化,我不敢问了,双手双脚缠住他,紧紧抱着,“没事,爸爸,我替他爱你,我给你好多好多的爱。”
“傻小子。”爸爸说,“快睡吧,以后淼淼想问的,爸爸都能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行。”
“那爸爸,可以跟我说说关梅的案子吗?我很担心。”我说,“求求你。”
爸爸犹豫了很久,直到我快要睡着,他梦呓一般的轻声才响起。
他告诉我,他们前段时间定位到了关梅的手机,在一个筒子楼附近,那栋楼的二楼是一个贩毒转接窝点。监控里关梅在那条街出现过,拐进了楼里。
现在他们已经把那个窝点端了,但是根据之前通信公司调到的通话记录,和关梅最后通话的男人才是那个窝点贩毒的头目,他并没有被抓到。而且在关梅的手机里发现她了发给毒贩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在李成翔死亡后,她失踪的三天前。他们怀疑关梅杀了李成翔后和那个老大一起逃到了境外,现在抓捕遇到了瓶颈,估计会拖很久,甚至成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