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64)
我像红灯区的彼得潘,从13岁起就死在了爱欲岛,只剩一泼永不会长大的孤魂赖在活人地狱。
于是我告诉自己,你要学会享受,学会感恩他们赠给你的一切,无论是糖还是精液。我学会了,我参透了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的道理,温故而知新,莫敢忘记。
她那天打了我一顿,用高跟鞋跟把我的手掌钉在地板上,几乎是要穿透的力度。墙角有一丛蟑螂卵,打斗间被她蹬破。那天我第一次没有反抗,我趴在地上数蟑螂,数到第845个的时候昏过去了。醒来时并没有找到它们,我想是它们钻进了我的身体将我吃空后取而代之了,也许活着的不是我,是一只通体棕黑的昆虫。
关梅醒后并不记得毒瘾发作时对我的殴打和说过的话。后来我依然帮她藏匿毒品,为的不是她的迷途知返,为的是那具尸体缺失的肌肉块。
她有时候会说,有时候又守口如瓶,甚至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但我不介意,我一次又一次藏她的毒品,在她神智不清的时候引她说话。她瘾越来越大,说话也越来越毫无顾忌。
“哦,我不信。”我说,“我亲妈一定很爱我,很爱很爱我。”
“你就是个鸡,你比不上她。”
“得了吧关梅,你就是想用我赚钱。”
她多听话,像一尾肉甘味美的大鱼咬上钩,它摇头摆尾地告诉我,我的价格是二十万,少得可怜的二十万。
她说我是倒卖二手的倒贴货。她是上辈子被牛草了逼才收到8万,要不是急着还债,才不会受这种气。
她说没想到我还是个烫手山芋,当年南湖州大人物的儿子丢了,谁不知道?她说我是活该没命享福。她没把我扔了,而是带我逃到c州,我得磕头跪谢。她说她现在回来南湖州,是因为没人会在意一个被人丢了的怪物,我妈妈恨我,我爸爸也恨我,他们巴不得我这个怪物死在外面。
她怕坐牢而已,说得冠冕堂皇。回来也是因为有贩毒的生意可以做,她是在铤而走险。
那些带血的人体组织破碎不堪,还散发着油脂腐烂的臭味,我捏着鼻子把它们捡起,拼在那具尸体上。
还有些结缔组织没有攒齐,但已足够我窥到一寸支离破碎的真相。我所有模糊不清的记忆,溺水窒息的痛楚都有了答案。
我去查南湖州所有的大人物,查所有失踪儿童发布平台上十年前悬而未破的拐卖案。
有的事情轻而易举。
......
“你今年多大?”郑子闫问我。
天气真热,饮料杯壁洇出的冰水淌的像他脸上淅淅沥沥的汗。
“16啊。”
“哦。”
他点点头,问我还有没有其他想玩的项目。
百米外的旋转木马在唱儿歌,我晕得厉害,太阳光圈一层层把我套住,围着我转圈,有些累了。
我决定以温和的方式结束这场旅行。
我拉着郑子闫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一开始他走得自在懒散,亦步亦趋。渐渐走到半程,我拖不动他了。
我转过头看,郑子闫如同一个老树植在原地,扎根不动了。
“你要去那?”他看着旋转木马,抽了一口烟,完全不介意它早跑到了屁股。
“对啊,怎么了?”我摇着哥哥的手撒娇。“多好玩啊,坐在上面转几圈,就当休息了。”
“别去了。太幼稚。”
“去吧。”
他撩起眼皮,两指突然捏灭火星。
“你干什么!”我扑过去要拉他,被他一把撂开,接着勾上我的脖子耳语。
“不去,嗯?”
我哪还管他去不去,掰着他的手要看,他却一直躲,将手藏在身后。
“郑子闫,你他妈也是个疯子。”
他笑了,捏捏我的耳垂,“被你发现了。”
那棵老树一下长得遮天蔽日,无数根茎横生地下又直窜而起,将整个游乐场包裹其中,盘根错节的藤蔓缠紧,除了那座咿咿呀呀唱着歌的旋转木马,它被抛弃在郑子闫的视野之外。
我拉着郑子闫去厕所,冲了五分钟他通红的指尖。他任由我摆弄,还把另一只手臂撩起,伸到我面前,“当时烫我的时候没见你手下留情啊,现在知道心疼我了?”
我关了水龙头,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将他水淋淋的指尖含进嘴里,“那怎么能一样,我的人得我自己烫,怎么能给你糟蹋了。”
终于不绷那张死脸了,他鼻翼翕合,哧哧笑起来,“你脑子里一天都装些什么?”
我狠狠嘬一口指头,“你啊。”
......
“你说去哪?”
“去看看阿姨啊。”我咬了一口面,“上次她发病,不小心看到我没摘美瞳,吓坏了,总归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