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23)
曲忆浓一早便出门去了,她要履行昨晚找工作的诺言。金西这个繁华的大都市,能够提供给她的工作绝对不止夜总会舞女,但她并无学历与工作经验,便只能从底层干起,小工并不难找,她很快找到了一家餐馆的服务生工作。她相信她的生活将从这一刻重启,从灯红酒绿走向朴实无华,朴素的梦想最值得珍视。
昨日的手术十分成功,今日病人状况也相对稳定,因此卓海明获得了按时下班的机会。恰巧李杰约他一起吃晚饭,他便一口应下。哪知随后李杰发来了信息,地址竟在金城,他知道这顿晚饭定要对肠胃不好。
闪烁的灯光照亮了鹅卵石小径,推开金城的大门,琴音酒色交向弥漫。卓海明绕过黑色钢琴,望见了吧台外独自饮酒的李杰。
“怎么,是不是还没来过这儿?”李杰招呼卓海明坐下,笑道。
“戒蒲又不是戒毒,没那么容易复吸。”卓海明笑道,“戒的久了,就懒得来了。”
“小瑜要是知道了,可不得开心死。”李杰打趣道。从前卓海明与他一样都喜欢酒吧夜生活,自从与夏小瑜恋爱,为此吵了几回架,后来,卓海明便渐渐脱离了他们这般喜好夜生活的同学会。
“小瑜要是知道你拉我来,一定骂死你。”卓海明笑道。
“哎,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整天像个垃圾桶一样接收别人的苦水,自己晚上再不排泄一下,迟早憋死。”李杰道。
“难怪你这么潇洒……当年你们班的同学一大半都转了行,没转行的也大都销声匿迹,只有你现在风生水起,号称从来没有失败的病例。”卓海明笑道。
“你不就是看中我从不失手,才把你妹妹交给我。”李杰道。
“对,所以,若欢怎么样?”卓海明问道。
“她,她答应我接受治疗。”李杰说道,“只不过治疗了一次,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你怎么搞的?”卓海明问,“第一次她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李杰答道。
“那你呢?”卓海明问。
“我也没说。”李杰答。
“那你干什么了?”卓海明追问道。
“拜托,你应该相信我的专业能力。”李杰道,“而且,我不能泄露病人的隐私。”
卓海明无奈地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觉得,若欢痊愈的可能性大吗?”
李杰笑道:“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外科医生,不会对病人做这种评估。”
“那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跟我说什么呢?”卓海明问道。
“我是想通过家属对病人做更深的了解。”李杰答道。
卓海明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香槟,放在面前,道:“其实,我并不了解。”他饮了一口酒,叹道,“她不会告诉我。”
“她是什么时候不去学校的?”李杰问。
“应该是初中。”卓海明思索片刻答道,“那时候我不在家里住,只是后来听说,她辍学以后,萍姨送她去了一所私立的寄宿学校,结果情况更糟,去了大半年,便没再去了。再往后,便为她请了家庭教师,一直学完高中的课程,考上了大学。”
“那她现在……”李杰问,“我听说她休学了。”
“是。”卓海明说,“因为她在学校自杀,被诊断出有重度的抑郁症,学校建议休学治疗。”
“那证明她是看过医生的。”李杰说。
“你需要过往的病例吗?”卓海明说,“不过,她不太配合,所以……”
“有当然好,内容详尽与否并不重要。”李杰说。
“那我回去问问我爸和萍姨,看病例还在不在。”卓海明道。
结束了若欢的话题,李杰又问道:“你呢?最近在干什么?”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卓海明笑道,“能干什么?”
“一看你这就是过于清心寡欲,人都闷傻了!”李杰道。
“我这不叫清心寡欲,叫积极进取。”卓海明纠正道,“不上班,不加班,怎么升职?怎么加薪?”
“还想主任的位子呢?”李杰笑道,“什么时候考核?”
“下个月。”卓海明说,“年纪轻轻的,总得有点梦想吧。”他笑了笑,仿佛在嘲讽着这套陈腐的自我激励目标,在很多时候,他摸不清未来的方向。
李杰也曾经问过若欢,“你有梦想吗?”
若欢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她依然忍不住哭泣,因为她抛不下缠绕她的噩梦与枷锁。终于,她向李杰讲出了那个关于黑夜的故事。
那是真正的黑夜,没有明天,没有阳光。教官们狰狞的面孔萦绕在每个人的眼前梦里。戒尺与责骂,铁棍与长鞭,旧时代陈腐的教条被金钱和欲望亵渎后以更加扭曲的面目重现和平的土壤,蒙蔽了世人混沌的双眼,烧毁了少年璀璨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