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春雨(51)
时值每月一次的开禁之夜,阡陌纵横的街巷上人头攒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满道的摊贩卖力吆喝,难得共度良宵的情人们彰显情浓。恭城府没有了宵禁的束缚,正尽情焕发着帝都的荣光。
身后一阵幽香传来,美人柔夷轻缚腰间,场面瞬时有些暧昧。
玉面轻靠在他的后背,乔莞温柔道:“少主得偿所愿,小莞还未及恭喜呢!”
感觉到手腕上一个力道传来,下一刻,乔莞已不得已地站在楚随身边。
她一愣,随即抿嘴笑道:“自从有了忆白姑娘,少主果然不同了。”
楚随一声轻笑,转头道:“今日契约签下,这探月楼已是你的,你不用这么卖力奉承。”
“小莞与少主多年情分,在少主眼中却只是‘卖力奉承’,少主……真是让人心寒。”
“你我都知道,乔莞不是讲情分的女子。倒是,为了这探月楼,割舍昔日所爱,小莞你当真舍得?”
乔莞远望京城盛景,声音有些悠远。
“一直以来我需要的,也许只是自保而已。爱情这种东西,太渺茫。”
回过神来转头道:“我曾听说,爱一个人即要坦荡荡以一颗真心相待。少主此番瞒着忆白姑娘做了这许多功夫,就不怕以后……被她发现?”
楚随把玩着手中折扇,不置可否。
半晌,才缓缓道:“喜欢一个人就要竭力争取,这是人所共识。我从来不信,爱她所以放开她这种话。既爱她,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牢牢抓住她。我不信那花城能给她什么安稳生活。我也不信,这世上除我之外,还有人能让她更幸福。”
话至此处,他顿了顿,神情不似先前笃定,轻声道:“怕她发现,所以,她不能发现。为了除掉花城整合杀手一业利用了她,是此次我唯一的遗憾。只能,用一生加倍偿她。”
乔莞见他神色失落,柔声道:“堡主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改变,少主也只是不得已。”
“四月间父亲在催婚的书信中提到此次计划后,我原本不想扯进忆白。奈何天意弄人,在赤霞山让二人相识进而关系非常,这些都在我意料之外。”
“少主可查到,花城当日为何接近忆白姑娘?”
楚随眉间轻蹙,摇头道:“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花城和北堂光,本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可都生性自由,无法管束,既不能用之,只能除之。”
听到北堂光的名字,乔莞略有些晃神,伸手理一理鬓发,微笑掩过。
“当时初见你,我就知道你堪大用。现在探月楼已为你一人所有,自是你施展拳脚的好时候。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小莞一介弱质,要这探月楼无非是立一处安身之地,何谈什么施展拳脚?少主说笑了。”
楚随笑了笑,半认真道:“有时候我真好奇,这世上可有什么人,曾让你坦诚相待。”
末了冲她微微点头,说了声“保重”,便往楼下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角,乔莞才渐渐收起笑意,转过身,看着街景出神。
静谧的角楼之上,眼前的喧嚣显得有些疏离,夜风吹起长发似泼墨一般扬起。
卖花胜的小摊前,年轻小伙手执簪花,殷勤在身边姑娘的鬓边比了又比。那姑娘笑靥明媚,歪头对小伙说了些什么,随后却一跺脚,将花胜往他怀里扔去,气呼呼地走开。
看着小伙焦急地追上,乔莞嘴边不经意勾起一个弧度。
云鬓斜簪,徒要叫郎比并看。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那个傻小伙,怕是说错话了罢。
那样简单坦诚的恋情,就像当日郑言给过她的。
她时常肆意地攀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清秀的脸庞说笑;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烧焦的团子,却扛不住她嗔怒的眼光,笑语“锅焦能治痈疾”,然后一个一个全都吃完;入睡前因为都懒得起身吹烛,于是两人战一盘驳棋,谁输了谁去吹灯,有时她输了,便挂着他脖子耍赖;秋高气爽时,他们常划一叶扁舟于东湖上,她低吟浅斟,他信笔作画……那时的日子,想一想都会笑出声来。
她还记得有一回郑言问她:“莞儿在这开心吗?”
不等她回答,他伸手轻抚上她的眉心,柔声道:“安静时,你总是蹙着眉,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若不开心,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换一种活法。”
去别的地方,换一种活法,她真想答一声好然后起身收拾行囊。可最后她是怎么回答的?是了,她说:“只要与你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开心。”她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郑言探究地看着她半晌,最后只是笑一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