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美人(50)
也许是感受到唐韫晖强烈的视线,女人笑着说:“我是李总的助理,叫我小安就好。”
“哦……你好。”
“小安,下次香水别喷太多,呛死人了。”李昭明在一旁插话。
处于工作状态的李昭明语速快,思维敏捷,除了功利性的寒暄和拉拢之外几乎不说废话。因此他对小安说话的语气,比起同事更像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重点是在面对面交谈的距离中,唐韫晖闻不到强烈的香水味,只有可能是无间隙的亲密接触时才会觉得味道呛人。
——就是她了。他在心里盖了个章。
“今天忙完没?”李昭明问,“一起吃个饭?”
一阵凉风吹拂,小安不禁缩了缩脖子,修长脖颈挂着的钻石项链闪闪发亮。唐韫晖看了她一眼,说,“还是改天吧。”末了补充道,“改天我请你们。”
他拒绝得很生硬,李昭明除了不满更多的是困惑,最后也没说什么,和寒风中微微发抖的小安一起返回公司。
目送他们离开后,唐韫晖仍站在原地,脸部被风一吹,皮肤干燥得隐隐作痛,心底也涌出痛楚。
最近,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自杀方法。坦白说,他不是想死,只是希望失去一切感觉。最后他发现,为了回避现实可选用的方法很多,比如酗酒,嗑药,但真要做这种事,他只会更加厌恶自己。相比之下,自杀是最好的方法。
现在李昭明不仅约他出去吃饭,还动不动送他礼物,越是这样,在微笑道谢的面具之下,想死的念头就越激烈。皮肤底下埋藏着名为“消失”的炸弹,仿佛沼泽气泡不断涌现与爆破。
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的状态不正是他所渴求的吗?
为什么会为他人的好意感到痛苦?
希望他幸福,又不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对自己好,又因这份好意而感到痛苦。
由于痛苦,他想到或许消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留恋的人或是场所。家的概念对他来说很遥远,而自己去构筑一个家庭比死亡更令人感到虚幻。
然而现代人不接受年轻人主动求死。自杀后被世人讨论,并且很有可能挖掘出黑暗的过往,只了解关于他人生细枝末节的人在网络打出煽动性的文字,给他扣上“高中时期就滥交的同性恋”或是“家境殷实却无比脆弱”的标签,一想到会被人指指点点,他就感到非常凄凉。好想死,如果能自然的死去该多好。不被讨论,不被凝视,就像蹲下来系鞋带那样普通,只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某天,唐韫晖收到李昭明的信息,邀他周六去一家不错的酒吧坐坐,他毫不犹豫就回了“好”。信息发出后,他才感到后悔,正想用借口将邀约推迟,李昭明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写着:说好了,如果你不来就绝交!
又不是小学生,说什么绝交啊……看到信息,他深深叹气。
不过,要是真的能绝交,对他来说或许更轻松。如此煞有介事的提醒,说明小安也会到场吧。到时恐怕免不了一场完整版的自我介绍,附带说明从相遇到相恋的种种细节。他一点都不想听这些,但他更不想在死掉之前与李昭明绝交。
不管多么不情愿,周六依然如约降临。想着要去酒吧,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和军绿色外套,想着待会儿就黯淡无光的坐在角落里默默喝酒,最好早点把自己灌醉……刚走进酒吧,他就被坐在卡座的一排客人的目光从上至下清洗了一遍。
一种奇妙且熟悉的感觉瞬间在心里发芽。
透过昏暗的光线,远远看见李昭明坐在吧台角落,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一副不自在的模样。然后,和唐韫晖对上视线之后他才松口气,“这边!”
酒吧中央的舞池不大,时间还早,只有一对情侣贴在一起随音乐轻摇身体。舞池四周是错落陈列的高脚桌椅,靠墙的地方有卡座,室内只坐满了四分之一的座位,除了两三个女孩,其他全是男性。
仿佛蜗牛的触角,遇见同类时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就能靠气流辨认出彼此,唐韫晖大步走到李昭明身边,刚要叫他起来,李昭明就拍拍椅子,豪气万丈的说:“坐啊!”
……不。这家店不能随便坐啊!
从进门那刻起他就发现有个男人紧盯着李昭明,就像冬眠后的狗熊,想把他生吃的那种恐怖眼神。他故意咳了一声,那个男人便一脸怏怏的转过身。
“你要喝什么?”李昭明问。
“不喝了,走吧。”
“为什么?”
“你还不懂吗?这是gay bar。”
“我知道啊……”
闻言,唐韫晖的嘴巴张成O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