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美人(69)
觉得给了钱,后续的事情也做了交代,就可以直面死亡,他是这样想的吗?轻拍着他的背,温度高得惊人,仿佛要融化似的,融化然后消失。
直到衬衫的胸口湿透了,李昭明终于安静下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确诊后的第一个月,李昭明偶尔发烧,眼睛都肿了,无法分辨来的人是谁。家里只有唐韫晖,他却意识模糊。由于担心感冒传染,他要求和唐韫晖分开睡。“可是我想抱着你。”唐韫晖没有给他商讨的机会。
有时他看书,看着看着,就开始修剪指甲。生病了,指甲却还在生长,真是不可思议。唐韫晖拿过指甲钳,小心翼翼地帮他修剪。手也瘦了,全是骨头和青筋,指甲没有光泽。李昭明一脸恍惚地盯着他看,直到他主动开口:“我是唐韫晖。”
“嗯……”
他耐着性子继续说:“这里只有我。只有我和你。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也不需要其他人。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李昭明看了他好一会儿,答非所问:“做吗?”
“做什么?”
突然反应过来,他难掩讶异,怎么可能做?他摇头说:“做不了。”
“为什么?”李昭明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
“你生病了。而且,就算不做,我也不会离开你。”
“做吧。”他继续坚持,“我知道一个方法,不用插入,我把腿并拢……这样就可以做了。”
“……”
“做吧。”
说完,他翻了个身,主动拉着唐韫晖的手。唐韫晖妥协了,从背后捞起他的腰,同时把自己的睡衣拉下一半。他的腰十分细瘦,腹部却鼓鼓的,很不协调。他单手按住他的手,然后下/体贴在他腿间磨蹭,没过多久,他在这股奇妙的恐惧里射/精。之后,他躺在地上,望着浴室的天花板。眼眶原本储存的热度慢慢流失,连眼睛都觉得冷。但他不想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熙熙攘攘的游乐场,兀自伸手接过一只马戏团小丑递来的颜色绚丽的气球。而之前,此时此景的之前,上一秒,上一时刻,他心想,我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与谁交谈……脑内一片空白。我在哪?谁见过我?这些也毫无头绪。换句话说,为什么我就得以无辜?没做过坏事的人,可以说是无辜。做过坏事的人,连害怕的资格都被剥夺。
直到二月初,李昭明的情况时好时坏。即将过年的浓郁情绪被厚重的窗帘隔离在外,他无法出门,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电视。他经常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望着空气里透明的事物发呆。有时唐韫晖心想,这个人把自己囚禁了,囚禁在一个只有曾经囚禁过他的人的密闭空间里。
当唐韫晖出门的时候,李昭明叮嘱他:“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
他拿了伞,在买东西的路上,果然下起暴雨。雨太大,雨伞失去意义,无法感应雨水击打的方向,淋湿也就无可避免。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雾中,雨水把棕色裤子染成黑色。他预感到了什么,仰起头,阴沉的天空忽地划过刺目闪电,如烟花爆破倏忽坠地泯灭,耳边响起震荡的轰鸣。
湿漉漉的回到家,李昭明盯着他的裤腿,难得地露出一个浅笑,“是不是下雨了?”
“嗯。”他说,“很大的雨。”
夜晚,过往车辆制造出苍白的灯光,在那光束覆盖下,李昭明好像变成一大堆磷的集结体,周身幽幽地发光。其实白天他根本没那么白,更不会发光。唐韫晖不知道自己眼睛是否出了问题,竟会觉得他白得吓人。然后,他慢慢伸出手,贴在没有一丝缝隙的僵白里。
“别碰我。”李昭明说,“我想看你碰自己。”
“好。”
唐韫晖脱掉裤子,张开双腿,在他面前手/淫。他的动作很自然,像在昭示可贵的生命力。捣出粘稠带腥的液体后,他身心疲惫地瘫倒在床,棉被吸饱了体液的味道,两个人躺得这样近,呼吸着一模一样的味道,安稳入睡。
许多个夜里,他们什么不说话,只是触摸彼此的身体。这里,或者那里,缓慢而贴切,在漆黑的夜里用手指依稀勾勒对方的轮廓。有时半夜醒来,唐韫晖听见李昭明背对着他,低声啜泣。他装作没有听见,耐心等他哭完,然后伸出手臂,抱着他那几乎全是骨头的身体。
二月九号,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气温不高,但阳光明媚。屋里开了空调和风扇,李昭明虽然觉得热,但他精神很好,甚至有些神采奕奕。
“今天我想出去。”他说。
“去哪?”
“我有一本想看的书,我要去书店。”
书店通常开在商业街,人多且嘈杂。唐韫晖不确定他是否能出门。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李昭明眯着眼睛说:“算了,外面好亮,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