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就想起自己当初和杏花说的话,他说过,有个女儿的话,会把女儿捧在手心里疼,会给她当马来骑,会把她宠得一辈子不知道愁。
其实他并不想女儿会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和自己说一句话都要琢磨一番。
心里暗暗苦笑了声,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女儿的肩膀。
“佩珩说的,爹知道的。”
他这么一拍,倒是让佩珩心里微惊。
爹的力道很大,虽是不经意一拍,可是她太过纤细的肩膀却依然有些泛疼。
不过……心里却是感觉极好的。
她低头,微抿了下唇,又道:“爹,我……”
她心口那里忽然便有些泛热,她想着娘这些年固然不容易,其实爹也不容易。
爹娘都不容易,她该能孝敬他们什么呢?
一时这么想着,竟不由自主地张口而出:“爹,那霍六的事,我固然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凡事,凡事还是听爹娘的意思……”
今日和嫂嫂说那番话,她也是难受,想着她又能为她娘做什么?做女儿的,凡事顺着父母一些,难道不是她该做的吗?
萧战庭听得这话,顿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他不免又多看了女儿一眼。
“佩珩,你的婚事,我和你娘商量过,其实还是看你自己喜欢吧。若是你执意那霍六,我和你娘又觉得他人品尚可,还是会顾着你想法。我听闻消息,过两三日他们就到了,到时候我先见见再说。”
“嗯。”佩珩颈子垂得很低,微抿了下唇,便不再说什么了。
正说着间,萧杏花那边蹙着眉,挣扎着醒过来。
佩珩和萧战庭都忙凑过去。
“娘,你醒了?”
“杏花,觉得可好?”
萧杏花刚睡醒,正是脑子发懵,听着丈夫和女儿都在旁边候着,不免拧眉:“佩珩怎么不去学字?还有你怎么这些日子也不上朝了?”
萧战庭坐过去c黄边,拿来一个靠枕来放在后面,扶着萧杏花坐起来。
“今日朝中无事,不必上朝。”
他一句谎话信口拈来,全然不顾最近皇上以及属下诸将的唉声叹气。
其实昨日,正阳侯还过来找他,说是北狄人最近屠颜王病逝,换了他的次子达克南继承王位,这达克南自小好战,野心勃勃,怕是要重整旗鼓,再犯北疆了。
他当时只是淡漠地瞥了正阳侯一眼,却是问:“那又如何?”
正阳侯听到他这话,都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还没进犯吗?”
“你————”
正阳侯默了半响,最后瞅着他那一身的疲惫,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你先cao心嫂夫人,北疆的事,我等自会向皇上请命,加派人手驻扎,总不能再闹出昔日之乱!”
正阳侯走了,萧战庭站在廊前,闭眸想了想那北疆防守的事,便将之抛在脑后了。
其实有时候,他会后悔。
当年他以为自己的妻儿没了,悲痛欲绝之际,立下宏愿,矢志驱逐北狄蛮人,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走了,离开了那宿城县,远离了那彭阳县白湾子县,再次赶赴边疆,驱逐鞑虏,重整这大好河山。
可是其实从那个时候,他就错了。
大错特错。
也许在最开始,他确实是为了杏花,为了能多点银子给杏花过上好日子,可是当他骑着烈马赶赴边疆的时候,他就已经忘记了他最初为什么离开大转子村。
他开始被一种天下舍我其谁的英雄感所擒获,并开始想成为那个征战天下的大英雄。
他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万民,可以成就一番永世不朽的战绩。
可是其实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
当他在沙场上势如破竹时,她带着孩子们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如果不是他站到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上,又怎么可能为她引来这样的祸端?
如果他当时心灰意冷,回去家乡,或者四处寻找,多少能得一些她的消息吧?也就不会就此生生错过十五年!
所以如今的萧战庭,钻了另一个死牛角尖。
他的妻怀了他的孩儿,却又因他而被人放了毒,正是个生死未卜。那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了。
他就是要守着她护着她,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