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量大着呢!他们设备先进,一个小时能产三百平的皮革,可有时候一天也卖不出三百平的箱包,可不就滞销了嘛,现在库房里堆成山的都是箱包。”
小伙子干脆坐另一条空闲的长凳上,小声道:“老板我知道你们就是来买包的,这几个月北边来的老板很多,很多听了我主意的,都满载而归。”
幺妹一愣,剥虾的手顿住,“哥哥有什么主意呀?”
“很简单,老板你们就弄个公家证明来,供销社和百货公司的采购证明,现在北边只要花点钱就能打,到时候想买多少是多少。”
“老板认识你们当地的采购人员最好,如果不认识,我也有办法,你就去……”他顿住,不说了。
顾学章知道,这些故意放消息给来往倒爷的人,都不是光靠饭店死工资生活的,在这种时候,信息就是金钱。山南海北来的倒爷们,带着大半辈子身家,来都来了,不可能再空手回去不是?
势必要铤而走险弄点货回去的。
顾学章不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壹圆”的钞票,放桌子上。
小伙子眼睛一亮,“老板一看就是爽快人,别人我都不告诉,你去那边,有个春花商行,只要说您是哪个省哪个市的,自有人给您办理妥当。”
顾学章了然的点点头,“多钱?”
“看数量,数量多的就多点。”小伙子把钱揣好,谢了又谢,下楼去了。
可顾学章的脸色却一点儿也不好看,他的筷子,轻轻地在清蒸鲈鱼上碰了下又放下。黄柔给他盛了碗饭,温声道:“快吃饭吧。”
这边的鱼更肥美,也更鲜嫩,清蒸和白灼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食物的原香原味,吃起来特别嫩。尤其那鲈鱼,蘸着豆豉酱油吃,更是鲜美到家了!
崔绿真一个人吃了一筷又一筷,吃完一面又翻个身,吃背面。偶尔还剥两只肥肥的大虾,妈妈碗里放一只,自己吃一只,蘸着一种叫“芥茉”的东西,辣得一面吐舌头,一面停不下来。
“好好吃呀爸爸,你尝点儿。”她夹起一块嫩嫩的鱼肚子肉,蘸点豆豉酱油,放到顾学章碗里。
顾学章臭臭的脸色这才好点,“你快吃吧,喜欢就再来一条。”
“真的吗?哇哦!好好吃呀!”崔绿真一视同仁,给妈妈也夹了一块好肉,这样美味的鱼她还能再吃三条,哦不,五条!小地精的食量可不是盖的哟!
顾学章这人,怎么说呢,当兵当久了,在刘向前和罗德胜看来,有时候有点“榆木疙瘩”了。毕竟,开点假证明就能把东西带上火车,又不是啥大事儿,伤害不到谁的利益,最关键是能挣钱啊!
可在他这儿,开假证明伤害的是国家,是国家单位的公信力!只要花钱,谁都能开到这样的“采购证明”,那真正负责采购的,譬如物资局供销社百货公司,以后他们再出去采购,关乎民生的紧缺物资被人提前采购了,还如何保证民众生活?
譬如冬天的棉花,这是救命的。
譬如汽油柴油,这在某些时候也是救命,甚至关乎国家安全的物资。
“爸爸,这样的事儿咱们不干。”小地精给他剥了只大虾,气呼呼的说:“咱们不能弄虚作假,大不了就不挣这点钱呗。”
在她心里,他们家已经有三套房子,有好多存款,还有好多好多的金镯子没卖出去,已经比好多人家有钱了,但凡她想要想吃的,爸妈都会满足她。
何为“娇养”?就是欲望得到满足后的闲适。
她现在大部分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所以,在她看来,弄虚作假不止犯法,还违背良心,不值得做。
三口人这么一想,也是,气归气,但拿这些人确实没法子,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不同流合污而已。吃完剩下的鱼,外头太阳更大了,他们决定再坐一会儿,靠窗还挺凉快的。
河上有微风袭来,带着股工业区特有的皮革味,居然不觉着刺鼻,而是舒服。
按计划,下午再去逛逛,晚上叫春苗出来吃顿饭,他们就去火车站买票,尽量买明早的,晚上还能在系统招待所舒舒服服的住一晚。
休息一会儿,楼底下没了刚来时的喧嚣,楼上也只有最后一桌人的时候,他们终于下楼了。炒菜的大师傅正坐在藤椅上喝茶水,见他们下来赶紧站起来,笑哈哈的打招呼:“老板吃好了?吃好下次再来啊,老板生意兴隆发大财。”
可顾家三口却没了一开始的欣喜,这样的阿谀奉承背地里也是教人弄虚作假。幺妹走在最前面,忽然指着旁边皮革厂大门道:“妈妈老爷爷怎么了呀?”
那儿,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正跪在地上拍门。原先还敞开着的大铁门,现在关得严丝合缝。老人脚边还有两个磕磕碰碰掉了很多漆的搪瓷饭盒,不知道是没洗过还是怎么回事,黑黑的东西盖了半个指甲盖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