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莲说完刚刚几句,倒是从容了一些,脸色也没那么红了,犹豫了一下,又伸手指了指宋凌:“不、不会的,我也认得他。”
冯楚英:……?
“哦不是不是,不算认识,只是从前在临安府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才十岁,随母亲上街,街上人太多了,我和母亲被人群冲散,恰好这时候有一队人骑马过街,我被一个小男孩推了一把,便跌跌撞撞冲进了马蹄下,骑马的也是他,他当时不仅勒住了自己的马,还原地掉头挡住了身后其他几个少爷的马,我才没有被踩死。”
宋凌:……
看!横空飞来一个锅!
冯楚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而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白素莲茫然了一下:“啊?不知道啊,我也就只见过他一次,只不过我向来过目不忘,是以刚刚远远看见,便决定冒险一试,我我、我本来想着,他如今老了几岁,即便身手没那么好了,应该也踩不死我,伤了我便讹点钱,若是没伤到,我就、就假装伤了讹点钱……”
冯楚英:……
姑娘,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干点啥不好?非要来干这讹钱的勾当。
宋凌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我记得你了。”
白素莲瞪大眼睛:“啊?”
宋凌道:“当年我明明救了你,你还讹了我十串糖葫芦是不是?!”
白素莲吃惊地啃住自己的手腕子,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宋凌怒道:“你就有,你不仅讹了我十串糖葫芦,还从人群里找到了推你的那个小男孩,那小男孩也不是故意的,但你用糖葫芦收买了六七个小乞丐,自己手里拿着两串,把那小男孩堵在墙角,你们一群人吃给他看,把人气得一边流口水一边嚎哭。”
冯楚英险些没笑出声来。
宋凌气愤难平,白素莲咬咬牙,低眉顺眼道:“那、那我向你道歉,当年是我不懂事……”
宋凌冷笑:“你现在就懂事了?”
白素莲沉默了一下,突然眼泪珠子便开始滚,偏又不出声,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宋凌:???
不是……这怎么说哭就哭。
“咳,”冯楚英看不下去了,“别哭了,你讹钱是不对的。”
白素莲抽泣了一声,白皙的小脸皱得像朵带露水的花儿。
“不就是给你爹看病吗?我商队里也有两个大夫,直接带我们去吧,正好今天天晚了,你爹好歹是个县令,咱们歇在你家如何?”
白素莲擦擦脸,认真地行了个官家女子的礼:“谢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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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皖南道本就普遍贫困,郁水县地处深山,更是尤为贫穷,说是县,其实也就县道两侧多了十来户商铺,还有一半没开门,县衙更是破落,就是个空荡荡的大宅子改的,据说是以前富户留下的。
街上空无一人,顺着坑洼不平的县道往远处看,隐约能看见几处隐在密林中的茅草屋,那边是百姓的住处了。
县衙也空荡荡的,连个衙役也没有,白素莲说本来有两个,都是当地的百姓,这两天也进山了,这山里已经两个多月没下雨,夏季种下的豆子和芝麻出芽率都不高,若是下半年还是如此干旱,那今年过冬就麻烦了。
白素莲的爹躺在床上,听见声音睁开眼,声音有些虚弱:“是莲儿啊!”
“爹,我给你找了大夫。”
“哎,我这伤口没事,歇两天就好,你瞎操心什么,又出去乱跑,你从小就爱乱跑,好几次不是差点被人骑马踩死,就是掉进水里淹死,我让你少出门少出门,你怎么就——”
白素莲黑脸道:“行了行了老家伙,说多少遍了,我命大着呢!赶紧的别啰嗦,看病,再啰嗦我去找个后娘管管你。”
在门口没进去但是因为耳力不错听了个完完整整的冯楚英和宋凌对视一眼,默默移开目光,双双不知该如何发表评价。
两个大夫是千金谷的弟子,并不知道云无心和宋凌的事情,云无心走的时候没带他们,他们也便默认跟着照顾宋凌了。
这位白县令伤得其实还挺重的,尤其是夏季炎热,伤口又有些炎症,缺乏好的伤药,导致迟迟不能愈合,还有发烧的症状,但好在并不危及生命。
处理好伤口,两人自去煎药。
天色渐晚,这空荡荡的县衙里除了这父女二人便只剩下一个负责洒扫的聋哑老头,灯也没开几盏,黑黢黢得仿佛鬼宅。
虽然有空房间,但是随从们并没有住,只在廊下以油布铺地,垫上铺盖卷,轮流守夜,剩下两个大夫住一间房,宋凌和冯楚英一间。
这一路走来,无论是住驿站还是客栈,两人一直都是一间房,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冯豆豆被冯楚英留在了容城帮尹竹月,虽说冯楚英走前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但毕竟尹竹月出面的分量和她出面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项漠也干脆把客岭的事情交代出去,守在了靖海王府,有他和冯豆豆两人帮着尹竹月,多少能镇得住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