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神色一怔,然后欲言又止的看了沈德妃一眼,接着缓缓地低下头去。
沈德妃蹙眉审视着忘忧,半晌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现在想想,当日你与本宫在御花园相遇看上去是偶然,但却是你故意在那里的,是不是?你故意告诉本宫菊花可以泡黄酒,听上去是随便说说,其实也是别有用意的,对不对?你费尽心思,是有什么目的呢?”
“请娘娘恕罪。”忘忧恭敬地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说,“娘娘明鉴,忘忧引得娘娘想起旧事并无恶意,只想求得娘娘的帮助。”
“得本宫的帮助?这真是有意思了让本宫猜猜这菊花黄酒的味道是本宫的母亲请人专门配制的味道。那个人是惨遭不测的太医院林宥澄的母亲。四年前,林宥澄一家惨遭横祸,但他的一儿一女因不在家中免遭于难,但至今下落不明。你应该就是林宥澄之女林紫苏,对吧?这菊花黄酒的配方是林家老夫人为我诊脉之后,数次配比才得出来的方子,若非嫡传,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呢?”沈德妃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早该想到的,熹年为了你敢跟家里人闹翻,除了喜欢你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娘娘明鉴。”忘忧再次磕头。
“你起来吧。”沈德妃仰头把眼睛里的湿意逼回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起来,你林氏一门对我沈家有恩,我自然不能薄待于你。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先说来听听。”
“忘忧知道这件事情会勾起娘娘的伤心事,但牵扯到家仇几十条人命,忘忧斗胆请娘娘想一想当年前太子生病的时候,家父为他治病的事情。”
沈德妃闻言一愣,皱眉问:“你的意思是,你家的惨案跟我儿的病有关?”
“我家遭屠戮的那段时间,父亲因前太子的伤寒之症日夜都在太医院和太子东宫之间奔走,我家几代行医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父亲一生都谨慎小心,更没有错诊误诊的记录。而且,我家惨案至今没有查清请娘娘把这些事情关联起来想一想,或许您能想起些什么。求娘娘慈悲垂怜,看在逝者的份上,帮帮我吧。”忘忧说着,再次以额触地给沈德妃磕了一个头。
丧子之痛是沈德妃心口最深的伤疤,这道疤牵连着她的命脉,一碰就是绝望的疼痛。
前太子刚去世那年,宫中无人敢提及“太子”二字,否则被沈德妃听见,轻则赐毒酒赏个痛快,重则当众传杖致使血肉模糊而死。她当时状若疯狂,皇上念着沈家开国元勋的功劳以及她多年的温婉不去计较,所以连刘皇后也避着她几分,等事情过去一年多才把赵受益接回宫中,加封为太子。
所以她身边的人从不敢提及此事,生怕这位外表柔弱却性子暴烈的德妃娘娘暴怒之下再痛下杀手。
然而此时她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失控,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红着眼睛,咬牙切吃地说:“你不必谢我,如果事情真如你想的那样,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仇。”
“多谢娘娘!”忘忧再次磕头。
“事情过去这几年,有些事情已经被我刻意的忘了。今日先到这里,我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三日之后,还是这个时间,你去杏花坞等我。”
“杏花坞?”忘忧心想杏花坞是春天赏花的地方,这大冬天的去那里倒也清净。
“有什么问题吗?”沈德妃蹙眉问。
往后躬身应道:“娘娘放心,忘忧必会如约而至。”
从听雪阁出来后背冷风一吹,忘忧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于是裹紧了斗篷急匆匆回到重华宫便躲进了自己的卧房,直到晚饭时也没露面。恰好当晚刘皇后把丁锦云叫去坤德殿一起用晚膳,丁锦云和檀儿都没工夫理会忘忧,更没发现她与平日的不同。
忘忧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起来身上便觉得懒懒的。洗漱之后去丁锦云跟前点卯,檀儿听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忙问是怎么了。忘忧随口编了个谎话:“或许是昨天吹了冷风的缘故,夜里有些发热。”
檀儿立刻紧张起来,说:“这可不是小事儿!咱们娘娘的身子本就虚弱,可别过了病气给她。这两日你好好地在屋里养着,就别来娘娘跟前走动了。还有我叫人请个太医来给你开两剂汤药吧?”
“多谢姐姐关心,太医就不必了,我自己煮些姜汤驱驱寒气就行了。”
“好,那你好好歇着吧。娘娘这边有我呢。”
忘忧福身告退回到自己的卧房,拢好炭盆裹着被子蜷在床榻上,默默地猜测着沈德妃会怎样。
沈德妃自然不好过,此生最痛的伤疤不但被揭开,还顺带撒了点盐。任谁都会受不了。忘忧离开之后沈德妃一个人留着眼泪在听雪阁里喝完那壶黄酒,把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认真地回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