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甜(226)
但何缈说到这个地步,他瞬间就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
原来伤疤这个东西,是可以拿来做论点的。
伤疤浅的,在伤疤深的人面前,就连为自己申辩起来,都会怯场。
可是谁又能真切地体会别人的疼呢?
陈斜觉得这一切可真他妈荒谬。
他松开捏着何缈手腕的手,垂眼看向地面,眼睫顺着视线往下一压。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如果把分手的过程比作一句话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刚画完一个逗号,谁再多说一句,那句号便应声归位。
也不尽然,如果开口的是陈斜,或许能再滚出来一个逗号,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人都有自救的本能,没人能在感觉到疼的时候,不做出一点反抗,哪怕这种挣扎苍白而徒劳。
静默半晌后,陈斜眼睫回压,视线往上走。他目光深而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比何缈高出一个头,低眼看她的时候,姿势上有着天然的居高临下的优势。然而这会儿任是谁见了他的眼神,都不会觉得他占据高点,他更像一个刚打了一场败仗的将军,在等待自己的君主从轻发落。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声音艰涩地开口:“缈缈。”
何缈缓缓地抬起眼,眼眶通红一片。
“我以后不会和你妈妈一样的,我……”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保证是个过于虚渺的东西,岁月向来残忍,谁也不知道它在谁的头顶悬了把什么样的刀。他只能苍白地给自己找补,“经侦没那么危险,你别把它想得太可怕。”
“不是的。”在这件事上,她的思维仿佛被固化了一般。她固执地钻着自己的牛角尖,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进去,“我妈妈就是一个民警,一个普普通通的治安队长。她说她那个警种是最安全的。”
陈斜伸手去握她的肩,嗓音低柔得不像话:“缈缈,那只是例外。”
何缈后退一步:“那这个世界上的例外也太多了。新闻每天都在报道,哪哪儿的交警在处理一场交通事故的时候被撞伤,抢救无效不幸牺牲;又哪哪儿的网侦在办案过程中连续加班十八个小时猝死在工作岗位上;还有哪哪儿——”
“何、缈。”他猝然开口,想要打断她。
何缈并没有停下,继续道:“去年全国公安机关,共有361名人民警察因公牺牲,6234人因公负伤,他们其中有边防、有消防、有刑侦、有缉毒,有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各种各样的警种,小到地方派出所的一个小辅警,大到国——”
“全他妈死死死!”陈斜忍无可忍,胸腔里的怒火被彻底激了出来,“那你看到了因为他们而活着的更多的人了吗?你看到了那些荣誉满载、功成身退的老警察了吗?你没有!你他妈的眼里就只有可怜巴巴的你自己!你恨你妈丢下你,所以你也恨我这次背着你以身试险。接着你又听到我以后想当警察,你崩了,你受不了了。”
“世界上矫情又作的女孩儿那么多,我以为你不是。”他偏头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语气极为讥讽,“你这是给我憋了个大的。”
何缈再次无意识地把手背到侧后方,手指揪着衣摆。这回陈斜没再制止她了,他低眼看着她,只听她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侧了侧身,看向病房里唯一的一扇窗子。
那是一扇窗面并不大的百叶窗,扇叶的走向是往里朝下的,窄仄的缝隙不足以让人窥见外面的风光,只有微弱的光线通过那一条条逼窄的缝隙投进来,在地上铺下一层错落的清辉。
下一秒,君主对战败将军的处置就下来了。
“陈斜,我们分手吧。”
句号终于划下。
在这个烈日骄阳照不进来的清冷病房里。
第97章 斜阳草树人间暖,何惧微缈……
何缈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 被外头猛烈的阳光刺得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眼泪像是完全止不住般,哗哗落下。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抬头直视着太阳。
她有个很奇怪的执拗,她不喜欢被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所以流泪的时候, 她也要站得笔直笔直的, 她要看着太阳, 那么眼泪就不是因为难过而流下的,是烈日太刺眼, 眼睛耐受不住强光, 所以刺激了泪腺的分泌。
某个瞬间, 似有所感般,她突然扭头,凭着自己的方位感知,朝陈斜所在病房的那扇唯一的窗口看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扭头的瞬间, 她感觉那扇窗子的扇叶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又看了一会儿。
再无动静了。
她转过身,下台阶。在即将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