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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师(176)
      作者:来自远方       阅读记录
     
    “本官少临战事,心中不定,让周指挥见笑了。”
“哪里。”
周指挥摇摇头,并不在意,
杨瓒深吸一口气,转开视线,理智回归,所有的情绪都压入心底。
日子还长,想同美人诉说衷肠,需等剿灭海盗。
当然,情况允许,条件具备,场地合适,杨佥宪是否真有胆量,很值得商榷。
距离渐近,两艘兵船几乎并行。
无需放下小舟,搭上踏板,周指挥几个大步,已登临山卫兵船。
轮到杨瓒,踏上船板,悬空一刻,方才发现,同刘公公相似,他也恐高。
尽量目视前方,仍如踩在云中,海风吹过,长板晃动,脚步随之虚飘。
此时此刻,对刘公公的牺牲奉献和大无畏精神,杨御极是钦佩。
短短十几步路,杨瓒走得万分艰难。
行到尽头,双腿发软,脚步微一踉跄,手臂即被攥住。
“杨佥宪小心。”
熟悉的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掌温透过布料,似要灼伤皮肤。
杨瓒抬起头,不期然,对上漆黑双眸。意识到自己险些撞进顾卿怀里,蹭的一下,双耳通红。
顾卿挑眉,眼底似有笑意闪过。
松开杨瓒手臂,顺势覆上肩头,沿脊背滑下,撑在腰间,助他站稳。
“杨佥宪可无事?”
有事!
杨瓒嘴唇发干,耳朵红得似要滴下血来。
十几岁的身体,反应很是惊人。
当真该庆幸,自己穿的是官服,腰带也束得不够紧。
否则……
站直身体,杨瓒默默垂首,意外发现,这手的位置,是否太往下了点?
顾千户挑起长眉,表情极是坦然。
眼中带着疑惑,似在询问杨佥宪,为何这般看他,有哪里不对?
杨瓒转头,更觉悲伤。
两辈子加起来,也抵不过顾卿的道行,还诉什么衷肠?
找个地方立扑,才能找回场子。被反扑镇压的可能性有多大,杨佥宪拒绝去想。
“我无事。”
“无事便好。”
顾卿松开手,退后半步。
热度忽然消失,杨瓒动动肩膀,微有些失落。
两人的动作,未有任何出格,偏偏让四周的锦衣卫不敢上前。
总觉得,千户大人像是要捕食的老虎,这个时候,谁敢上前打扰,不亚于虎口夺食,后果必会相当严重。
不得不承认,锦衣卫直觉敏锐。
相比之下,船上的卫军,包括周、肖两位指挥使,神经有些粗放,甚至可以说迟钝,压根没注意到两人异状。
简单寒暄之后,发现杨瓒和顾卿仍在原处,开口道:“杨佥宪,船头风大,可往船舱叙话?”
计划是杨瓒制定,执行调兵则是顾卿。
起初,临山卫指挥确是出于无奈,被顾卿拿着名单逼迫,才扛起长刀,走上梁山。
同周指挥合兵,面对即将到手的战功,不情愿都化作战意。
拿下双屿,多砍几个贼子,不能升官,也可抵消罪状,消除隐患。
战功大小,很是关键。
一战而下,实是必要。
“据我所知,许光头手下有三百多条船,能完全掌控的不到六十艘。余下多为谢十六几人掌握,船上海匪对几人的忠心,甚至超过匪首。”
走进船舱,落座之后,肖指挥并不藏私,将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明。
身在江浙卫所,自然比京城来的杨瓒顾卿了解情况,知道不少背地里的隐秘。
“许光头有勇无谋,在海上二十年,仍是籍籍无名。一众海匪间,压根排不上位次,大小七星岛的刘愣子兄弟,都比他强横。”
“直到遇上谢十六,才开始发迹,渐渐闯出名号。”
“这谢十六究竟是什么老头?”
“说来话长。”
肖指挥使顿了段,才继续道:“谢十六本是秀才,弘治三年,因徭役之事,为族人出面,得罪县衙主簿。后者同江浙学政有亲,隔年便寻到机会,黜落谢十六功名。”
“谢十六岳家是个商户,见其落难,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强行接回族女,拉回嫁妆,逼谢十六放妻。”
“功名被夺,夫妻离散,老父被气死,谢十六惨遭家变,一怒之下,投奔了海匪许光头。”
“因其颇有才干,为海匪出谋划策。不过数年光景,许光头便吞并附近几股势力,成为远近闻名的悍匪。”
听到这里,杨瓒不禁叹息。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万事俱有因果,非遭此等变故,此人或可一路考取,以其才能,不入京师也可主政一方。
“谢十六同余姚谢氏可有关系?”
肖指挥摇头。
如真有关系,小小一个主簿,何敢如此猖狂?
夺人家产,不过数年之仇。落人功名,却是要记恨一辈子。甚者,两族乃至两姓结怨。
谢十六的子孙后代欲考取功名,查验籍贯祖先,看到这一条,考官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祖先如此,儿孙纵有大才,也将染上污点。
“如无干系,谢十六为何敢自称余姚谢氏?”
肖指挥同周指挥互看一眼,都有些拿不准,是否该说真话。
两人戍卫沿海卫所,见过不少当地豪绅。均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动不动就要分成几支。本家分完,旁支再分。
出人头地者有,默默无名者也有。
如余姚谢阁老一支,父为阁老,几子同在朝堂,兰桂齐芳,自是蒸蒸日上。
一人高升,众人得济。
同族之人借势,成为必然。
头脑灵活,目光远大者,早早将儿孙送入族学,刻苦攻读。
一代不行,便两代、三代。谢阁老致仕,几个儿子还在朝堂,可继成衣钵。尤其是考中状元的谢丕,不及而立,已是兵部郎中,前途无可限量。日后同谢相公一样入阁,也不是不可能。
有谢迁父子为依仗,只要能考中举人,就有做官的希望。
中不了举人,考得童生秀才,也可撑起门楣。
持以上想法的谢氏族人,自会严守己身,管束家中子弟,与人为善,博个好名声,以图日后。
不想做官,只想发财的,则要另论。
“谢阁老族中,多是耕读为本。从商之人亦有,然多是偏支,早出五代之外。”
俗语有言,树大好乘凉。然高树之下,必有阴暗。
“从商之人,生意做得越大,三教九流,必会多方结交。”肖指挥道,“谢氏远支中,有被谢十六蒙蔽,同其称兄道弟。后不知为何,竟联起宗来。”
肖指挥说得客气,杨瓒心下明白,所谓被蒙蔽,都是假话。财帛动人才是真的。
离京之前,谢阁老送他棋子,李阁老同他对弈,十成就是提醒。
关系再远,也是族人。牵连起来,落在有心人眼中,难保不会被泼上污水。
谢迁浸淫庙堂,摸爬滚打数十年,想要脱身,自是相当容易。但同海匪扯上关系,传出流言,名声必要受到影响。
谢丕兄弟在朝,为家族考虑,也不容此事闹大。
但事已至此,非人力能够阻拦。哪怕是谢迁,也做不到。
“人生如棋。”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谢迁的提醒,未必不是警告。李东阳出于什么心思,杨瓒暂时无法确定。
若说是爱护后辈?
摸摸下巴,杨瓒勾起嘴角。
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
“杨佥宪?”
“咳!”
杨瓒倏然回神,尴尬的扯扯嘴角。
什么主角光环,都是虚的。趁谢十六不在,攻下双屿,设下埋伏,擒拿匪首才是真章。
“谢十六如此善谋,甘心一直为许光头压制?”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做匪首的海盗,不是好海盗。
肖指挥笑了。
“杨佥宪所言甚是。故而,本官才言,许光头看着威风,实则已管不住手下人。双屿等走私港俱为谢十六等人占据。岸上交易,九成落入他人之手。”
所以说,许光头不是故作神秘,不想露面,而是走私销赃交易,多没他的份,插不进手。
三百条船,听命者不过六十余艘。缺了来钱的渠道,如今也要打个折扣。
既没权,也没钱?
杨瓒不禁挑眉,问道:“他被架空了?”
肖指挥使点头,道:“外人不知,只以为许光头大权在握,实则早被谢十六等人掏空家底。只剩一根旗杆立着,好看罢了。”
“拿下谢十六,余下五人或要费些功夫,许光头实不足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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