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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沉没(40)

荆寒屿停笔,语气忽然发沉,“什么?”

雁椿却没听出来,往椅背上一靠,后脑勺枕在掌心里,“你给我讲题都这么认真,对你弟肯定更好。”

他说这话也不是完全即兴发挥,和荆寒屿越来越熟,对荆寒屿的家庭不可能一点不好奇。

正面问他肯定不会,旁敲侧击抛砖引玉这一套他还是懂的。

但荆寒屿只是冷笑了声,“我没有弟弟。”

雁椿说:“那兄弟姐妹总有吧?”

荆寒屿说:“都是不重要的人。”

雁椿这才注意到荆寒屿不太高兴,“那啥,抱歉抱歉,我不该问那么多。”

可这歉是道了,雁椿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

荆寒屿问过他家里是什么情况,他基本都说了,他给许青成弟弟补课,背后是荆寒屿牵的线。

但他对荆寒屿一无所知,绞尽脑汁问一句,荆寒屿还甩脸色给他看。

这不公平!

可是那时的雁椿显然没有明白,普通同学之间本就没必要追求这种公平。

在这之前,他也没有在别人身上索求过公平,哪怕是他在转来一中前最好的朋友郁小海。

朝夕相处中,荆寒屿已经变成一个对他来说很特殊的人。

特殊到关于荆寒屿的一切,必要的不必要的,他都想知道。

这件事谁也没再提。

可能是心有芥蒂,荆寒屿后面几天没督促雁椿写题。

但少年的脾气又能持续多久呢,雁椿被管习惯了,居然自己找了张竞赛卷来做,晚自习时推到荆寒屿面前,“荆哥,给我批改下?”

那点看不着的摩擦就这么消解了。

荆寒屿批改完说:“血缘不是最重要的关系。”

雁椿:“嗯?”

荆寒屿竟然弯了下唇角,“莫名其妙的相遇才是。”

雁椿琢磨了会儿,一拐子给荆寒屿撞去,“你说我莫名其妙?”

荆寒屿淡淡道:“我没说。”

高岭之花一般的人物,睁眼说瞎话都这么仙气!

雁椿气鼓鼓的,荆寒屿将这阵子积累的题都扔过来,“周日晚上我要检查。”

雁椿眼前一黑,将“霸道”、“独裁”两个词狠狠砸在荆寒屿脑袋上。

今天是休息日,雁椿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做了份鸡蛋烧。

在越发鲜活的记忆中确定,荆寒屿的独裁和蛮不讲理不是现在才有的,以前对他就这样。

“乖乖,是我擅自把你美化了。”

雁椿很有学术精神地想,也许这能够做一个课题,出一份论文。

但吃完鸡蛋烧,起身去洗盘子时,腿上的酸痛又刺激了他一回。

好像在提醒着他不要笼统片面,脱离客观实际地评价一件事。

荆寒屿还是不一样了。

以前的霸道独裁他能够找到合理的理由,无非是觉得对他有责任,不想看他在泥潭里挣扎,要给他一个光明的,甚至可以脱离本来阶级的未来。

但现在荆寒屿的言行他根本琢磨不透,独裁得莫名其妙。

“按摩也不好好按。”

雁椿给肩背来了个拉伸,“只按小腿算什么……”

自言自语到一半,雁椿顿住,眼中浮现出恐慌。

难道他还在期待被荆寒屿按其他部位吗?

他在不断被拉往警戒线,荆寒屿的靠近强势而不可理喻,从那天造谣与他谈过恋爱,到昨晚执意跟他回家,哪一桩都超越了他对荆寒屿的固有认知。

他还很清醒。

可比较麻烦的是,十年里他心中悬着一轮不落的明月,现在这明月落下来摔得乌漆嘛黑,竟然也对他有古怪的吸引力。

换上黑色衬衣和西裤,雁椿打车去机场。

顺利的话,飞机将在中午11点到达寰城,看过郁小海之后再赶回机场,搭晚上10点的航班回来。

墓园离机场不远,但很安静,苍松上飞机来来回回,留下长长的烟云。

雁椿将一束花放在郁小海的墓前,“又是一年了。”

墓碑上的少年剃着寸头,清秀倔强,生命停在19岁,再不会老去,却随着照片一点点泛黄。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春日,郁小海在他面前被残忍杀死。

警方至今没有找到凶手。

雁椿闭上眼,哭声和骂声就像松风一般袭来。

“只有雁椿在场,不是他杀的还会是谁?”

“你们想包庇他!就是他杀了我的小海!”

“是荆家拦着不让查……”

雁椿摇头,下意识道:“不是。”

不是他杀了郁小海,也不是荆家不让查。

荆寒屿和他再有交情,也不可能影响警方查案。

四年前雁椿回国,郁小海祭日前后,他会抽空来祭拜。

往年公事繁忙,只有今年在正日子赶来。

他长久地凝视墓碑上的照片,蹲了下啦,“你今年有十岁了吗?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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