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非美人,亦无疯骨(46)+番外
落笔是若杨。
而她正是北疆的和亲公主,北寇首领的亲妹妹。
若杨瞬间吓得面无血色,解释那封信不是自己写的,但皇上气急,见那笔迹与若杨无二,便未相信若杨解释。
案件交予大理寺审理。而那时负责审案的官员,也就是后来的丞相,一口咬定此信为若杨所书,并列出了五条证据。
军力地图乃是重要机密,当时满朝愤慨,日夜上书觐见,请求重惩若杨。
后来,一杯鸩酒,一席红衣。府内女主人香消玉殒,只留下一个未断奶的孩童。
而后,这十七年的日子都如云烟一般自眼前飘过。
被疏远、被冷落、被轻视,被针对。
只有夏之行亦师亦父,教他诗书,也为他寻了习武师父。
夏之行有意扶他为君主,他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何事。
不愿坐上那皇位,空有一身孤勇,功勋都留给后世而评;亦不甘泯然众人,白负一身武功与诗书,惶然堕落而不知今夕何夕。
沉寂的冬夜蓦地有了声响,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外面的说话声愈发清楚。
“萧将军,七殿下说过,不想让任何外人进入。”
“萧将军还请回吧,除了太子殿下,七殿下现在谁也不想见。”
萧向翎……
连这名字也显得遥远而陌生,却又如此温和而厚实。
他们的关系实则很微妙。
对方会在他重伤之时日夜照看着,连喂药也要亲手代劳;会在案情水落石出后,仍然选择放回那根关键的物证银针,选择为他包庇,替他欺瞒;会在他深夜出宫困倦疲惫之时,递过一件温暖的裘衣。
江屿向来都不容易被这些小节所感动,最实在、也是他最难以忽视的事情是,对方实打实地救过他的命。
三次。
但另一方面,对方也会在满朝文武面前揪出他的名字,却始终不提愿做伴读的原因;会在那夜交战时束住他的手,不顾阻拦要跳进寝殿中一探究竟;也会在那晦暗的牢中冷眼相对,吐出的讥讽不屑于遮掩半分。
“我曾觉得你像那位故人,但现在看,他远非你这样……”
这样如何?
这样凶狠、这样冷漠、这样刻薄无情、这样寡情薄意、不择手段、不知好歹。
江屿极为讽刺地一笑,这本就是他自己。
但与此同时,恶意的揣测与愤恼宛如毒蛇般缠绕住了他的神智,像一把燎原之火,把濒临崩溃的神智霎时销毁。
他想握拳,却仅仅轻微勾了勾手指。
那位故人是谁?
那位让萧向翎心心念念至今,恍然追寻至今,更不容他人诋毁一分的那个故人。
有多大能耐?
比他好多少?
江屿极少由于他人而自身产生强烈的情感波动。
而此刻,他却清楚地感受到了恨意。
他在嫉妒。
他可怜到去嫉妒一个从未见过的、别人口中的人。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许久没了响动,人大概是走了。
江屿垂了垂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唇已经干裂,喉咙嘶哑到说不出话来,轻微用力,便有血腥气从喉管涌上来。
有那么一刹那的分神,他产生了些许近乎癫狂的念头。
活着没什么意思,他想。
门口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回一路响到自己身后。
定是太子殿下过来了。
“……哥。”江屿哑着嗓子低声唤了一句,并没回头。
身后人没应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后那人从侧边递给他一碗水。
江屿想接过,却没抬起来手。那人便顺势将碗递到他嘴边,动作顺滑而流畅,倒像是经常做。
轻抿了一口,是糖水,有一丝甜。
他这才抬眼向那人望去,目光却在半空中凝滞。
本来应是一怔的表情,却因脱力而只做成了一半。
“你不想见我没关系,先把水喝完,别作践自己身体。”萧向翎开口。
江屿似是迟钝地反应了几秒,随后顺着对方喂的动作,将一碗水喝尽。
萧向翎把另一份食盒放在江屿手边,“是顾渊煮的肉粥,你要是有胃口也吃点。”
江屿的目光根本没沾那食盒,只是目送着萧向翎从前方绕过,随即跪坐在自己身边。
“你来做什么?”他哑声开口。
昔日清冷温润的声音不再,倒像是重锤碾压过烧红的铁片,一寸寸都带着凄厉的抖。
“来看你死没死。”对方的回应丝毫不留情面。
江屿一怔,没理会这句话夹带的几分戾气,只是恍惚想起月前自己去牢里看萧向翎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今后作何打算?”江屿轻声开口,“只要你想,这京城拦不住你,北疆也拦不住你,你何时出发,再去寻你那……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