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深重的自愧,是冷宁芳也始料不及的,不禁暗暗叹息,原来情之一字面前,连她这精明能干的十三弟也不可自拔,总要钻到牛角尖去。
冷宁芳说,「他既然已经知道,你再懊恼自责也无用。还是去找他好好谈谈,且不论那些不可挽回的旧事,至少你如今对那位小姐是如何一个态度,对他又是怎样的一心一意,也该让他明白。」
白雪岚叹道,「我自知道世上有他,对他就是一心一意。但因为有那一段旧事,我这个人,这一生一世中,每一分每一刻,没有全都清清白白的给他一个人,这是我对不住他。」
冷宁芳心忖,这样钻到牛角尖去,一时如何拔得出来,便劝道,「你现在心乱,远是不要多想。天也晚了,你先去睡一觉,等太阳出来,心里也清明,头绪自然能理清。那时你总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还是先回去罢。」
白雪岚摇头说,「我今晚不能回那边,倘若碰了面,说错一个两个字,更要惹他生气。」
冷宁芳说,「你说得也有道理,最怕越忙越乱。你在舅母那里歇一个晚上也好。」
白雪岚苦涩地一笑,「他刚在母亲那里睡过一晚,现在他回去了,我又要去睡一晚,这个年真是不让人好过。」
说罢,站起来告辞,走出门外去了。
冷宁芳回想他刚才所愁所愧,一番痴傻执性之语,细细感叹一番,又觉有了倦意。正想换了睡衣,上床休息,忽见白雪岚又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冷宁芳问,「怎么回来了?是舅母责备你?」
第十二章
白雪岚说,「我想想还是不妥。他本就在生气,我又到母亲这边来过夜,恐怕他要气上加气。还有另一层,我怕他一气之下,要生去意。想来想去,我今晚还是必须回我那院子去。」
冷宁芳想,他回自己的院子,何必再来我这里报告?可见他患得患失,心乱如麻了。这样大冬天夜里,从这里到他院子的石子路又滑,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便说,「回去也好,我正睡不着,想看看外头月亮。我陪你一道去罢。」
拿去一件厚外套披上,伴着白雪岚出屋子,一路缓缓走到白雪岚的小院前,两人俱都无话。
到了院门,冷宁芳才问,「你今晚,还见不见宣副官,说几句解释的话呢?」
白雪岚沉吟了一下,低声说,「还是不要。这钟点,他早就睡了。何苦吵醒他。我自己闷一晚上,看看明天怎么样。」
冷宁芳点头说,「也就只能如此了。」
两人在门口互道了晚安,便各走各路了。
冷宁芳把昨晚这个小故事,对孙副官说了个清楚,又指着自己脸上的黑眼圈道,「就为十三弟这一桩,我昨晚到三点钟也不曾能睡下,后来好不容易睡了,又作了一个梦吓醒过来,醒过来后,梦见什么也忘了,只是心慌心悸。这样折腾一个晚上,自然也就在脸上露出了痕迹。不过这也是小事,就不知十三弟想了一晚,今天有没有想到如何和宣副官继续这合作。」
孙副官叹道,「你昨晚真该劝他在太太那里睡一晚。」
冷宁芳问,「他在舅母那睡一晚,在自己床上睡一晚,还不是一样?他已经打定主意,等白天想好了,才去见宣副官。」
孙副官笑道,「我跟这位上司久了,也算懂他。他不回去则已,一回去,绝对要忍不住到那人房里去的。哪怕一开始,打定主意只是看看人家睡熟了没有,然而见了人,他能按捺住吗?或者探探鼻息,或者整理一下发鬓,有了这些微小的动作,就是一个引子。譬如《红楼梦》中葫芦庙那一场火,开始不过炸供,溅了几颗火星,引了一个火头,接二连三,牵五挂四,恐怕要烧出一座火焰山来。所以我料着,他昨晚既然回去了,大概宣副官要吃一个大亏。」
冷宁芳奇道,「他心里歉疚得厉害,见了宣副官,只有道歉认错的份,哪能叫宣副官吃亏?」
孙副官对着心爱的女子,总有一些事不好直说,含笑道,「总长脾气和别人不同,尤其对宣副官怀着心事时,行动上是有些不管不顾的,也有宣副官那样好,能包容得了他。说到底,这是他们的私事,我们点到即止罢。」
于是,两人便不再谈宣白,换过一些闲淡寻常话题。
却说白雪岚换好了外出的衣服,等着宣怀风回来,好一道出门,等了许久也不见宣怀风回来。
正要叫人到白太太院里去看看,二管家徐力却先走进来,说,「韩小姐来了,说有事要见少爷。」
白雪岚眉头一皱,「就说我不在。」
外头韩未央扬着声音说,「白总长,这样可不好,明明在的,怎么说不在呢?恕我不恭,要擅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