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燕这才把头转回来,朝他上下一打量,抿着唇笑问,「公馆门户那么紧,你怎么到街上来了?我知道了,你今天是偷溜出来的。」
张大胜把胸脯一挺,说,「我可不是那种人。总长给我放假,叫我出来玩呢。」
小飞燕说,「我可不信,白总长会无缘无故对人这么好。」
张大胜嘿嘿笑道,「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我昨晚给总长立了大功呢。总长很高兴,夸我干得好,给我放假,还赏了我一笔钱。你猜猜,他赏了我多少钱?」
小飞燕哼道,「你有多少赏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猜。你得了赏钱,很得意吗?在人家面前摆有钱人的嘴脸,也好意思。」
张大胜面对着小飞燕,竟是出奇地好态度,听了她的讥讽,也不着恼,反而说,「谁在你面前摆有钱人的嘴脸,我最恨有钱人摆脸子。不过,我得了赏钱,那是大实话。我们不是朋友吗?来,有福同享,我请你吃豆腐花。」
小飞燕见他如此和善,不禁又露了笑脸,说,「只请我吃豆腐花吗?你要是得了许多赏钱,该请我下馆子,喝羊肉汤呢。」
张大胜说,「好,那就请你下馆子,喝羊肉汤。听说这附近有一家南岭店,羊肉汤做得很不错,今天我请你尝尝。」
说着就要去。
小飞燕说,「你还真请我呀?对不住,我今天可不能去了。我一个朋友病了,要去医院里探望她。刚才我正在发愁,要带什么礼物过去。本来,我是想买一条真丝帕子,或是一条真丝围巾送给她的。」
张大胜问,「那你为什么不买呢?」
小飞燕欲言又止,默默了一会,笑着说,「我后来想想,算了吧。买几个橘子倒不错,只是橘子现在不是当季,怕也不好吃了。」
张大胜一向不是心思细腻之辈,只是他在公馆时,对这女孩子就很有好感,后来发现她不在公馆里做事里,心里着实愁闷过一阵,现在巧遇重逢,惊喜之下,人也变得机灵了许多,看小飞燕的神态,明白过来,大概是钱不够。
张大胜往四周看看,指着街尾说,「那里就有一家绸缎庄,应该有真丝帕子卖,我们过去瞧瞧。」
小飞燕说,「过去做什么?我又不买。」
张大胜说,「不买也瞧瞧。」
说着,抓了小飞燕的手腕,就朝绸缎庄那边去。进了绸缎庄,张大胜张口就对伙计说,「你们这里,上好的真丝帕子,真丝围巾,有没有?」
绸缎庄的伙计是最会从人衣服上看客人口袋里的钱包鼓瘪的,见两个进门的人穿着极普通,不像是有钱的主顾,而且张大胜说话的口音,又明显是外地人,不由就有些怠慢。
那伙计杵着不动,只是脸上笑着敷衍,问,「客人到底是想买真丝帕子呢,还是真丝围巾?那可是不同的东西,有讲究呢。」
张大胜有昨夜得的赏钱撑腰,存心想在小飞燕面前豪爽一回,对那伙计说,「真丝帕子要买一条,真丝围巾也要买一条。我可是真的要买,你都拿出来,让这位姑娘挑拣挑拣。」
伙计把手往下一指,说,「喏,都在玻璃匣子里呢。」
张大胜往下一看,果然透明玻璃匣子里面,放着好几块花花绿绿的帕子,只是并未展开,上面绣的花纹都看不真切。
张大胜说,「拿出来看看。」
伙计仍是懒懒的,笑着说,「真丝的东西矜贵,不耐脏。人人都要看,手指摸上去,几个回来货就不能卖了。我们店里都是洋机器做的绣花,这样一条最便宜的,也要七八块钱。不怕说句得罪客人的话,不是我不肯给你拿,可要是弄脏了两条,我一个月的活就白干了。」
小飞燕知道被伙计瞧不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很懊悔跟了张大胜进来,便对张大胜低声说,「张大哥,算了,我们出去罢。别碍着人家做生意。」
她不说犹可,这一说,可把张大胜的脾气激出来了。
张大胜说,「出去干什么?我是来买东西的,七八块一条的破玩意儿,买不起吗?」
从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啪地一下,拍在玻璃罩子上。
伙计吓了一跳,唯恐玻璃罩子给拍碎了。定睛一看,所幸玻璃罩子并未打碎,再一看,那一迭钞票里,有整钞有零钞,凌乱地错迭在一起,虽不知其数目,但从表面上看来,至少有五六张一百块的整钞。
不料这客人衣着虽普通,荷包倒也挺鼓。
伙计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忙赔笑道,「客人,为什么生气呢?您是有涵养有气量的老爷,难道真和我这么个卖绸缎的,不懂说话的人计较?您看,这不就立即给您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