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白总理仍是脸沉如水。白雪岚是早就应付惯了他的,并不惊惶,先取了一只玻璃杯子,自行倒了半杯温水,送到白总理跟前,说了一个字,「请。」
白总理也不瞅他一眼,只是狠狠地生气。
白雪岚见他不喝,便自己拿着杯子,从容地喝起来。
这样作为,当然存心使的是激将法。果然,他是把白总理脾气都摸透了,才喝了一半,白总理就被他这自在的态度气得更甚,拍着桌子吼出来,「你别得意!明天你是死是活,我由得你就是!」
白雪岚把玻璃杯放下,摆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说,「堂兄这话,不能说不绝情了。」
白总理说,「对着你,我是恨不得万万分的绝情到极点才好!老死不相往来,才遂了我的心愿!」
因见他肩膀直打颤,那确实气得急了,白雪岚走上前,把他肩膀轻轻一拍,扶他往沙发上坐下,温和地说,「您是知道我的,因为近日烦闷,故而在自家公馆里打枪发泄一二。就算影响到别人,不过是小事,何必这样气恼?」
白总理说,「我是气你这个吗?我是气你不知死活。」
白雪岚笑道,「愿闻其详。」
白总理说,「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吗?明天是洋人问罪的死限,我就不信你不放在心上。我倒是个蠢蛋,还为你担着心,放下满脑门公务没办,亲自上门。你倒好,搂着你那副官,乐呵得不错。」
白雪岚正色道,「堂兄,这话岔了。怀风是个正经人,就在这公馆里,也不兴轻易和谁搂抱。你这样的言语,是诋毁了他的人格。」
白总理气得一甩头,「人格?听说他高尚的人格,让他亲姐姐剪断一根手指,要和他划清界限,可有这事?」
见白雪岚眼神一沉,要开口说话,白总理又一摆手,哼道,「我知道,不干我的事。你是满肚子洋墨水的先进青年,也不容别人理会你这些事。」
白雪岚说,「堂兄有容我自由的思想,我感谢不尽。可我还是不明白,您这样走一趟,到底意欲何为?」
白总理沉吟片刻,才说,「今晚,我接到那边电话了。」
白雪岚问,「哪边?」
白总理狠狠盯他一眼,说,「还有哪边?当然是英国大使馆。为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一脚踢死英国一个公民,我把外交手段都用尽了。打了多少电话过去,都被人家敷衍。总算人家看在总理府的面子上,如今打回一个电话来。」
他嘴上骂不争气,心里还是护着自己堂弟的。
说完,声音压低了些,对白雪岚道,「我看这件事,应该还有些转机。」
白雪岚听了,倒是沉默了片刻,问,「那边怎么说?」
白总理说,「那头的意思,当然很愤慨纳普的死,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考虑到两个国家的关系,大使不能不慎重处理,说要把事情侦查清楚,还死者一个公道。要是海关总署愿意承担起责任来,主动配合,那日后讨论起来,就大有商量的余地了。」
白雪岚说,「说的都是虚话。他们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堂兄你就直说罢。」
白总理摸摸下巴,说,「他们要的,也就是证人而已。」
白雪岚问,「怎样算证人?」
白总理说,「和纳普的死有关的,就算证人。例如你们海关的人,把纳普从诊所带走时,诊所里瞧见这场面的病人,女秘书,又例如你在医院把纳普一脚踢翻在地时,目击的医生。」
白雪岚淡淡地问,「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
白总理顿了顿,又拿手摸摸下巴,慢吞吞地说,「前面说的那些,只是不打紧的。要紧的是,纳普究竟是给谁看的病?他因为哪个病人被牵扯进来而死,那就是最关键的的证人了。」
白雪岚容色骤然间,闪过一丝阎罗般的杀意,偏硬生生按捺住了,只是冷笑,「打得好算盘。」
白总理不高兴道,「你能弄死人家的公民,就不许人家打打算盘吗?你厉害,你是个书里才有的情种,但你应该还有理智。你用脑子想想,既是为了他的病而打死了英国人,英国大使馆把他请过去,询问一下案情,也在情理之中。要是连这种合理要求都不答应,岂不让英国大使更觉得你心虚?」
白雪岚如炮仗点了引线,蓦然炸开来,「放他娘的英国屁!这是英国大使的主意,还是他那位漂亮夫人的主意?那位漂亮夫人,恐怕又是应她那位色中饿鬼的弟弟查特斯,派人来打这电话,提这不要脸的条件。怀风被折腾得差点连命都没了,这才好了几天?要我把他交给英国人,交给查特斯那畜生,除非我死了!不!除非我死透了,骨灰都撒进江河,捞不起来了!不然,我也要从坟里爬出来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