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向来喜素不喜荤,偏偏喜欢这卤味摊子的出品,牛肝卤香入味,仔细咀嚼有一点咸中带甜,牛肚又很有咬劲。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不知不觉,竟很快就全吃完了。
宣怀风对白雪岚笑问,「这次我陪着你吃了一顿霸王餐。你在你山东老家,也是这样衙内似的作风吗?」
白雪岚要不是因为端那卤味,麻油纸渗了卤汁,把手弄脏了,直想狠狠拧这英俊的笑脸一把,牙痒痒道,「这个好!本是你说做东,结果吃了我买的东西,沾了我的光,嘴还没有擦呢,就反过来揭我的短。我没给钱?怎么就吃霸王餐了?」
「钱是给了,不过作风是比霸王还霸王。你刚才拿眼睛瞪旁人,以为我没看见?」宣怀风如此说,神色却是很轻松。
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手帕,擦了擦唇角,把手帕放回口袋里。
见白雪岚摊着手,又伸手去掏白雪岚的口袋,却只掏出了一叠钞票。
「你没带手帕?」
「管它有带没带,用你的不就成了。」
宣怀风想着那是刚刚自己擦过的,有点难为情,不过只是一犹豫,就掏了自己的手帕出来,在白雪岚唇角上蹭了蹭,然后帮白雪岚擦微湿的手掌。
虽然擦了,还是嫌有点黏糊,到底进了一家店铺,赏了伙计几块钱,让伙计提了一壶温茶来洗干净才算了。
第五十一章
两人光走这一段,慢慢悠悠的又看又吃又说,已去了半个钟头。
到了大世界门前,人流如织,呼朋唤友声此起彼伏,原来不少人把这门前当做一个约会碰头的地方。而那些欢乐场上周旋惯了的人,即使没有约谁,也常常在这里碰见熟人,停下脚步寒暄两句,或就此邀了一道入内去玩。
宣怀风朝售票处张望两眼,人龙排着看不见尾,皱眉道,「人真多,等买到票,恐怕游乐场也已经关门了。」
白雪岚摇头道,「真是没出门玩过的可怜人。你以为那些公子哥儿,有钱小姐,也是挤在这些人里买票的?但凡排队的,都是买不起贵包厢的人。他们只掏一张入场票的钱,到了里面白看白听,连茶水也白喝。我们和他们比?」
他果然不排队,径直走到售票处最前面一个写着贵宾包厢的小窗子,递进一张大钞,「包厢一个,要最好的。」
小窗子收了钞票,立即就递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包厢票来,里面夹着找零的几张钞票。小窗子旁边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就打开了,不用问,这是花了大钱就可以直接进了。
白雪岚照例把零钞赏了卖票者,拿着包厢票,朝宣怀风挤挤眼。
宣怀风摇头喃喃,「这么个唯财是命的世道,叫穷人怎么活?」
白雪岚拉了他往游乐场里走,潇潇洒洒地说,「少做司马牛之叹,没有富豪们一掷千金,大世界早关门了。你知道入场票多少钱一张?才三毛。一个有钱人在里头玩所花的钱,两三百个穷人也比不上。没有这样的优待,富人们不到这里玩,游乐场赚不到钱,只能关门大吉。游乐场关了门,穷人又上那找三毛钱的便宜玩呢?」
宣怀风笑着反问,「照你这么说,为了游乐场可以继续造福社会,我们也要像富人们那样一掷千金了?」
话音未落,忽然轰地一声,漫天绚烂。
一朵硕大无朋的银色烟花,高高开在他们头顶上。两人抬头去往,又是连着几声响,红的,银白的,荧绿的……繁花狠开。
恰如一夜春风来,姹紫嫣红,开遍半边夜幕,掩尽星月光辉。
每一朵烟花盛开,都引来游人们一阵惊叹。
独白雪岚抬头看着天空令人窒息的灿烂,不发一语,在人群中伸过一只胳膊,默默把宣怀风揽了。宣怀风也没做声,静静和他相依,直至烟火放完。
夜空重归寂静,硝烟散处,反而显得比先前更幽远寂寞。
好一会,宣怀风才低叹道,「怪不得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可以流传千古。古往今来,只有结局凄美的爱情,可以和转瞬即逝的美划上等号。一样地令人心痛,然而又比一切可言之事都要美好。」
白雪岚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中一震,五脏六腑像绞成肉泥一般,装做无所谓地笑道,「你也许是有感而发,只可惜是对牛弹琴。我早把自己当做食肉动物,哪知美为何物。我刚才经过戏园海报,瞥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好戏。不如带你去摔跤馆瞧瞧?」
宣怀风刚要说好,忽然像在人群里看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白雪岚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怀风那位不肖的姐夫。
年亮富身上套一件厚厚的绸夹袄,头上戴着一顶嵌翡翠的圆顶帽,老太爷似的,有点不伦不类。他身边的绿芙蓉倒很懂打扮,贴身显身段的夹棉旗袍,外头一件黑边镶水钻的毛领披风。两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地往戏园那头走,却不曾留意自己落到了别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