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军撒欢地跑着,听见主人吹哨,顿时收了飞扬的四蹄,变做悠闲的小步。
宣怀风听见身后白雪岚的马蹄哒哒地靠近,摸着白将军的鬃毛催说,「好白将军,快跑,快跑!」
再轻踢它的肚子,它却一点也不肯动了,把脖子伸着,去咬田边的枯草。
宣怀风正在叹气,白雪岚已经追上来。
他仗着马上功夫不错,根本不下马,直接从那匹马上,跳到宣怀风身后,抱着他哈哈大笑,「知道了罢,是有多糊涂,才骑着我的马,来逃我这个主人。来来来,趁着蓝大胡子他们还在后头,这场恩怨,我们到田里分说分说。幕天席地,也叫洒脱。」
宣怀风说,「怪不得肯把白将军借给我骑,原来你是埋伏下一个内奸了。」
白雪岚洋洋得意道,「不错。说到捕猎,我是最在行的。」
晴日当空,微风拂面,虽然有些冷,但身上穿得暖和,还披着挡风的大裘,呼吸着那冰冷的空气,反而格外的新鲜清爽。对于白雪岚这两句疯言疯语,宣怀风听了好像挺快活,跳下马背,拍拍白雪岚的大腿说,「喂,你也下来罢。我们就在这路边歇一歇,等后面的人过来。」
白雪岚果然听话地下马,见田边有几块乱石,掏出白手绢,在石头上随意拭了拭,让宣怀风坐着歇息,眼睛在宣怀风脸上打着转问,「干歇着很无聊,我们做些什么才好。」
宣怀风说,「聊一会天好了。」
白雪岚耸耸肩说,「聊什么?我不管说什么,一开口,就要挨你的骂,说我不正经。」
宣怀风说,「我说你这个人,也该收敛一点,等到了你老家……」
忽然眼睛往别处一望,站起来说,「不好!白将军跑别人田地里去了。」
白雪岚回头看,果然,那田里东一茬,西一茬的,零零碎碎地长着一些小苗,白将军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嚼着。
白雪岚和宣怀风忙跑过去,把白将军缰绳拉着。
宣怀风说,「不能就这样走,种田的人不容易,要留些钱赔他们的苗。」
白雪岚往四周看看,不见一个人影,皱眉说,「赔钱没什么,但现在到哪找这田主人,总不能掏几张钞票压在石头上。再说,这种冷天,种的哪门子庄稼,说不定是一些死不了的野草。」
他原不在意的,这时顺势低头一看,忽然就沉默了。
宣怀风觉得奇怪,也把腰弯下,去看田地里的苗子,脸色也是一变。初时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后来蹲下来靠近了,更仔细地看。
他虽不是植物方面的专家,但在首都管理戒毒院,也学习过一些基础。
宣怀风盯着眼皮下底下那幼嫩的绿意,竟是被惊吓到一般,不敢相信地说,「这是罂粟吗?不可能呀,山东这地界也……」
白雪岚沉着脸,伸手在泥里挖了片刻,凭着犀利的眼力,找出几颗罂粟种子,「这打的是秋播主意。小雪时播种,度了寒就能长得很好,到明年四五月可以收成。大概最近天气反常,连续出着好太阳,倒让一些种子提早发芽破了土。」
这个时候,田里长的小绿苗并不多,目力所见,也就数十棵的数量。
然而想到这偌大一片,遥至尽头的土地里,埋着无数罂粟种子,到了来年,就要变成一片茂盛的罂粟田,那些沉甸甸的罂粟果实,榨出昂贵的汁液来,又将让无数人毁灭在无止尽的绝望中,宣怀风心里就沉甸甸的,又像猫爪子挠心似的焦灼。
半晌,宣怀风问,「怎么办?要找人刨开泥来,把种子都毁了吗?这比长出来更不好办,若是已经长出来,连根拔掉还方便些。」
刚好起了一阵冷风,吹得他额前缕缕的短发乱舞。
见白雪岚不言语,又问,「你怎么不说话?」
白雪岚拿手帮他理了理前襟,把大裘一拢,潇洒笑道,「你前几日是怎么教训我来着,每逢大事要有静气,我看你现在,就十分地不沉着。这些种子埋在地里,还怕它们长出腿逃跑吗?不用急。」
两人在这一番耽搁,后面的队伍已经跟上来了。
蓝大胡子骑马跑在前头,到了他们跟前,下了马对白雪岚请示,「军长,今晚在德州府过夜?」
白雪岚说,「那是自然的。路上辛苦了这些天,总算和繁华做一个重逢了。派个人,先把德州府最好的饭店给包下来,今晚吃一顿好的。」
蓝大胡子笑道,「猜到军长要有这样一句。那还要赶紧去把侯家的扒鸡都给订下来,他们那百年老店,一天只做一百只扒鸡,多一只也不肯做。规矩大是大,但祖宗传下来的味道,是一点也不含糊。对了,军长,驴肉是不是也去订个几大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