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方邵扬的任务是提出问题,解决方案本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不过他也有所提及。虽然在一屋子经验老成的行家面前,这些想法显得有些粗浅了,但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切实站在消费者的角度去想这些问题的,话糙理不糙,至于怎么落地是其他人的事。
这场会从四点一直开到六点,节奏越来越好,下面偶尔抛出问题,他也接得不卑不亢。到最后连孙冠林也听得微微颔首,眼里颇有赞赏之色。
会议结束,孙冠林让他候在台上:“光说不练假把式。邵扬,既然你也钻研了这么久了,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什么。”
“如果我说印度这块蛋糕我交给你,给你半年时间,你有信心帮公司扭转现在的局面吗?”
方邵扬眼睛微微睁大,愣了几秒,看向台下的父亲。
方永祥一言不发,气场强大。
“你看他干嘛。”孙冠林啧了一声,“现在是我要给你派活儿,你接还是不接?”
“接!”他立马答,“我接!”
“不怕搞砸了?”
“不怕!”
见他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孙冠林心里满意得不得了,嘴上却低低骂了一句臭小子。方邵扬笑逐颜开,仍旧把目光移向父亲。方永祥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慢慢起身往外走,坐久了步伐不太稳。
“爸爸我扶你。”他一个箭步冲上去。
叫出口才发现自己又叫错了。
方永祥瞪了他一眼:“不长记性。”不过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推开他,父子俩相扶相携走出会议室。孙冠林在后面看着,很不耻地嗤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半年一到我就收他当我干儿子,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外面已近黄昏,落地窗透着霞光,像一个崭新又未知的世界。
刚一走出来,方邵扬就看见某张熟悉的脸。
贺峤居然也来了。
他侧身坐在一方办公桌后,右腿架在左腿上,十指交叉悬在身前,像是在想事情。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跟方邵扬四目相对。
“峤哥……”
“我送董事长过来。”很公事公办的解释,蕴藏的含义却令人心荡。
贺峤起身叫了声董事长,然后很平淡地问他:“怎么样,还顺利么?”
“嗯。”邵扬低声。
两人沉默跟在方永祥后面。
拐杖笃笃地在前面响。
贺峤来得很早。
方永祥进去以后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会议室的发言也听见大半。今天把方永祥请过来算是他给邵扬的一个惊喜。作为父亲,这样的场合不应该缺席。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想为方邵扬做。正思衬着待会儿的措辞,身侧的手却被人悄然握紧。
“我刚才好紧张。”邵扬勾着他的小指,用极低的音量说。
两人脚步不由得放得更慢,像蜗牛。
贺峤偏头,用另一只手刮了下他的鼻子:“你表现得很好。”
“真的?”
“嗯。”
方邵扬飞速吻了他一下,蜻蜓点水。
—
回去路上。
座驾后座宽敞,邵扬跟贺峤坐在长辈的对面,气氛虽然比较沉默,但看得出方永祥的心情还算不错。
“老张,把窗开一点。”他吩咐司机。
外面艳阳方收,晚霞绵延千里。
想到回家以后人多眼杂,贺峤决定现在开口。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伯父,这是上个月邵扬妈妈帮您求的平安符,要不要让老张挂在车上?”
这句话效果石破天惊。方邵扬猛地扭头,本在闭目养神的方永祥闻言也把眼睛闭开,蹙眉很诧异地问:“谁?”
“邵扬的妈妈,邵阿姨。”
“你们见过?”
“嗯。上个月她来临江检查身体,我们顺便见了一面。”
霎那间方永祥脸色变得很怪异。说怒不是怒,说愧也不是愧,非常复杂的表情。
“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家里来?”
“我提过,不过她说还是算了,怕您不高兴。”
方邵扬瞠目结舌地看着身边的人。
贺峤全程都没看他,只看着方永祥。方永祥在他的注视下转头看向窗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爱多事。半条腿已经入了土的人,还求什么平安?”
“老人家总愿意平安健康。”贺峤起身把平安符搁到副驾驶座上,“其实伯母最近身体不太好,一个人住着,儿子又离得这么远,很多事情不方便。”
方邵扬冲口而出:“要不然把我妈——”
膝盖却被人按住。
“或者可以把伯母接到临江来,我还有两套空着的公寓,离得近也方便照应,您觉得呢?”
这才是商量的正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