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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霜(85)+番外

他缓慢而从容的挺直了身子,抬手以袖拭去额头的血迹,声音里仍似有生硬刮冷的嘲讽:“朕是君,他是臣,凭什么朕的事情都要问过他才能作数?”

我气得发抖,从心到身,连同指尖,都是冰凉:“如果没有摄政王,哪里能有你的今日?”

他目光中的讥诮似更明显:“摄政王框扶朝政十余年,若没有他,确实难有儿臣的今日。”

我不能作声,我只怕自己一旦张口就真的会嗓眼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我身子发软,脚站不住,如果不是璎珞架着我,我只怕真的会倒下去。

璎珞扶着我的手臂,哀求一样低唤:“娘娘?”

皇帝带来的内官已经被呼唤进来,见殿中碎瓷零乱,皇帝额角伤处还有血不断涌出,吓得扑嗵扑嗵跪了一溜。

我终于说:“皇帝累了,好好服侍回去歇着。”

众人恭谨齐齐伏身遵旨,然后七手八脚的去搀扶仍跪在那里的皇帝。

他纹丝未动,只是紧紧盯着我。旁人不敢硬去搀扶,一瞬间又成僵局。

我目光冷凝,仿佛视若无物。

他终于重新磕头:“儿臣告退。”

然后起身,由内官簇拥而去。

肋下的隐痛变成抽痛,璎珞又叫了一声:“娘娘。”

我很倦,倦极了,只想睡了。

可是又睡不着,晌午后天闷热得出奇,风里带着腥咸的气息,就像连风也在不停的出着汗。殿里供了冰,可仍是热,连丝凉意都没有。殿外连蝉声都静默了,火炉一样的热,把天地都烘焙着,烙烤着,把一切的水气都焙干了,把一切有活意的东西都焙干了。

璎珞拿了柄素白纨扇,替我扇着。

我在凉榻上辗转反侧,汗透湿了薄绡纱衣,腻腻的粘在身上,人仿佛多了一层皮,恨不得立时揭了去。我模模糊糊已经快要睡着了,忽然像是璎珞的声音唤:“娘娘?”

我不想说话,可是璎珞是知道的,停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摄政王来了,娘娘是不是见一见?”

我睁开眼睛。

油然而生一种倦怠。

殿中一重重的金丝竹帘已经放下,再放一重鲛纱帘,最后又一重珠帘,外头无声无息。因为殿门开处有光,所以能看见朦胧的人影。而我在重重帘幕深处,只怕从外头瞧来,什么也看不见。

如水般清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臣见过太后。”

摄政王身份尊贵,礼绝百僚,见帝亦不跪,相反平日里皇帝见了他,总得执子侄家礼,为此事皇帝不满已久。摄政王素来谨慎,总是小心避开那种皇帝要向他行礼的私下场合,而避无可避,仍是偶有撞见。一旦遇上,每每皇帝举止僵硬,他也不自在。但在大朝中——摄政王亦需向皇帝跪拜,所以皇帝最喜欢大朝日。想到适才皇帝的那句话,我的眼角不由一阵抽跳。随手接过了璎珞手中的扇子,自己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着。

璎珞已经会意,道:“赐座。”

外间宫女便移了椅子,我听得到袍服窸窸窣窣有声,在这深远幽暗的大殿中,仿佛很近,就像在耳朵底下。

“谢太后。”

璎珞退出帘外,率着宫女内官尽皆鱼贯而退,帘外只剩了他。

而我,与他隔着帘幕,独自端坐在幽远的宝座上。

我默然,他亦不作声,仿佛就这样可以沉默下去,殿外隐约起了一两外蝉声,暑意更盛。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仿佛是一句闲话:“今天天气真热。”

他说:“太后今日不应该那样对待皇上。”

我肋下抽痛更剧,仿佛有钝器在那里剜着绞着,我冷笑:“儿子是我的,该怎么管教,是我的事。”

帘外沉寂了片刻,才说:“皇上已经十七岁,明年就该亲政了,太后得给皇上存一点体面。”

我眯起眼睛。

扇子象牙柄端系的杏色流苏,有一缕挂在指尖,被我撕扯着,一下一下,悬于一线。

亲政?这两个字仿佛刺痛了我,我反问:“你知道他说了什么混帐话?”

他一如平日般,心平气和,永远是那样淡然宁静:“皇上不愿意大婚?”

象牙柄上刻千佛竹叶,细腻的叶纹转在手心里,每一片都栩栩如生。

“太后怎么不问问皇上,他为何不愿大婚。”

我冷笑:“他想要将那个妖孽从正清门抬进来,除非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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