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薪救火(41)
恰好是总决赛。
他盘腿坐在地上,捧着碗边看边吃,不小心被熟烂的饺子烫到上颚,龇牙咧嘴地笑成了远古的猴子。
咸了,馅没煮熟,有点生。
他吃完一个,客观地评价自己的厨艺,违心但自信地给了好评,
“八分吧——满分十分,毕竟是处女秀,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的。”
说完自己都不信,放下筷子趴在茶几上,埋着头又笑。
综艺里两位相声演员刚刚抖完包袱,台下观众笑成一团,霍燃刚抬起的头又被笑了回去,好容易平复好心情,又抖出另一个包袱,霍燃边吃边看边剧烈抖动,最后笑出一脸的泪。
笑完,自言自语道,
“怎么办,还是有点后悔。”
他又想起那天从超市回来的对话,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漫无边际地给辛恪报了一堆菜名,辛恪则气定神闲地回答他,“您要什么都有,天上的星星海底的珍珠也不在话下。”
结果还不是剩他一人在这里。
“骗子。”
霍燃这样说,却在满堂喝彩声中,弯起了嘴角。
最后相声节目的表演者得了冠军,两个大老爷们在舞台上哭红了眼睛。
霍燃也跟着瞎凑热闹,人说一句获奖感言,他兴奋地喝一口酒,一不留神,断片了,枕着沙发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周末,早晨醒来,头嗡嗡地疼,胃里直犯恶心,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扣嗓子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出来时从镜子中撇见自己,脸色惨白,不似人形,他想起言宁的“嘱托”,冲了一小碗蜂蜜水,硬灌进罢工的胃,又拉开窗户。
呼啦啦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隔夜的酒精气味,霍燃闭上眼睛,对着风吹了半个小时,才觉得好了一些。
客厅一片狼藉,残羹剩饭,满地酒瓶,霍燃叹了口气,耐心将碗筷一一清洗归位,把垃圾收进袋子中,从门厅抓了钥匙,踢踏着拖鞋准备下楼。
一拉开门,撞进辛恪冷淡的眼。
霍燃惊了下,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胃又开始顺着食道往上冒酸水。
“回来了。”他假装若无其事,看了眼辛恪,迅速转移视线。
“嗯。”
“那我不拿钥匙了,”他侧身,给辛恪留了进来的空间。
“……”辛恪平静地站在门口,不说话,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霍燃忽的就感到心慌,他像没看见辛恪的反应一样,慌忙地把钥匙放回篮子里,急急地走下楼梯,“我先下楼倒个垃圾,你一会儿帮我开下门。”
“……好。”
霍燃的垃圾倒了快一个小时。
十二月的锦市,晨风冷冽,霍燃呆呆立在垃圾桶旁,从脚底冰到心上。
驾驶垃圾车的大爷经过,拍拍他的肩,“哎,你这垃圾还要吗?不要我清走了。”
霍燃忙给大爷让出位置,“不好意思,不要了。”
大爷蹬着垃圾车渐渐走远,霍燃又呆了一会儿,直到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才如梦初醒,裹紧大衣,慢腾腾地上楼。
鬼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辛恪没关门,霍燃进来时,他已经收拾出了几个巨大的纸箱,站在角落,面容严肃地和电话的另一端讲话。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霍燃看向辛恪的卧室,房门紧闭。
不出意外,里面应该空空如也。
就像他刚来时那样。
“其实……”霍燃斟酌开口,“你如果不喜欢我的话,我可以搬走,正好马上要离开……”
辛恪突然捂住电话,打断了他,语气尖酸,“搬去哪?你那点钱,还能去哪住?去你其他‘朋友’那吗?”
霍燃愣住。
辛恪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温柔的,无害的,就算是打趣,也是些无伤大雅,无关冒犯的玩笑,从未展露过这样刻薄恶劣的一面。
心好像裂了道缝隙,想捂住伤口,鲜血却更加肆意,源源不断地淌出蜿蜒伤心的河流。
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辛恪见他沉默,以为是默认,眼神更越发冰冷,“你不用走,我走。”
霍燃的脸顷刻间失了血色,他扯开嘴,“好。”
辛恪关掉电脑,对办公室仅剩的六个员工说了句,“都下班吧,再过几天就不用来了,遣散费我会打到你们的银行账户,”就走下楼。
这是去年才装修完成的新盖的写字楼,甲醛味还没散尽,和政府出台创新创业的政策合作,辛恪以不到市场五分之一的价格租下了这层楼。
为期一年,下月到期。
他没打算续租。
电梯间总有盏灯半亮不亮,明明灭灭似鬼火,墙皮被白漆涂成阴森一片,映出身后“软维科技”几个大字,更显诡异,辛恪边等电梯边从口袋里掏出支烟,没点燃,捏在手里轻轻揉搓。